【惠州文脉·花地西湖(第94期)】惠州人的文艺高地
2022-01-21 12:38 羊城晚报•羊城派
《冬日暖阳》《百年老树魂》《从《仲恺风韵》浅谈工业诗词的写作(二)》《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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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惠州文脉》1月21日版面图

冬日暖阳

□曹杰

时近年底,一年来的项目陆续结项,终于可以放下日常的忙碌,沐浴一下鹅城的冬日暖阳。看着沿街绚烂的紫荆花,感受着浸润在空气中的馨香,整个人也如释重负,心情不由得畅快了起来。

或许是劳碌命使然,一有闲暇,便生事情。沉寂已久的蛀牙再次隐隐作痛,在妻子的陪伴下,不得不来到口腔医院。拔牙前照例会测一下血糖,原本是一项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结果却让妻子大惊失色,一向正常的空腹血糖已经严重超标了。

驱车回来,妻子一边数落我平时应酬太多,酒肉过量,休息不规律;一边自责,对我疏于监督,没及时发现问题。一通絮叨之后,最后总结陈词,提出要求,必须住院降糖,直到恢复正常为止。但是这一年来,我的体重一向稳定,精神也很好,从未感觉到异常,因此很不乐意住院。但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终于还是妥协了。

来到医院,正是清晨,原想着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没什么人的,但没想到早已是“人满为患”。兜了几圈才找到停车位,停好车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回回,楼上楼下,跑了大半天才完成一半的检查,我心中早已经不耐烦,打起退堂鼓了。

妻子看出了我的心思,拉着我在医院的露台花园稍事休息,她则认真地在手机上查着资料和体检报告,冬日的暖阳照在她额头细密的汗珠上,折射出晶莹的光芒。看着她急切而认真的样子,我心中一阵温暖,退堂鼓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都说夫妻是无血缘而相伴最久远的,很庆幸能遇到这样一位率真合拍的人,此刻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也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和付出。

办好住院手续,已经是傍晚,穿过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绿色走廊,来到了病房前,小小的房间里,居然有三位病友,而且都是长者。看着年轻的我,他们的表情一脸惊诧,我也感觉一阵尴尬,想换个房间,还没等我开口,管床医生便说:“现在床位非常紧张,你们四个都是轻度高血糖,用药都是一样的,以调理为主,住在一起方便,其他房间重度患者多,而且很多都是不能自理的人。后天我们就搬到新的病房了,那里很新很漂亮。”说到此,我也无话可说了。

来到自己床位前,拉开床边的落地窗,我还是觉得一阵惊艳,因为窗外居然是草木葳蕤的花园,金色的阳光透过凤尾竹,稀稀疏疏地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非常柔和温暖。“小伙子,你这床位之前住的是位年轻女孩,刚刚出院,恢复得很好,是个福地。”隔壁床黄阿姨热情地说道,说完她递过来一个新鲜的西红柿给我,并嘱咐我吃这个对身体好。接过了西红柿,和几位长者简单介绍了自己,便在冬日的暖阳下打开电脑,继续工作。相比于办公室的快节奏,这里显得尤为宁静安逸。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住院,虽然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孤独感依然很强烈。妻子默默地坐在床边陪着我,并将每日换洗的衣物、零食分好包,按日子存储在柜子里,直到深夜才回去。临走时还嘱咐了一句:“别看你身强体壮,降糖降脂已经迫在眉睫了,既然来到了医院,那就把一切先放一放,安心调养身体。”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入院第一夜,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听着手机里的评书,放下工作的牵绊,我睡得格外踏实,直到第二天阳光照进来时我才醒来。早晨,护士测了一下血糖和血压,已经恢复了很多,吃过早餐,我和同舍的病友也逐渐熟络起来,开始了闲谈。

最年长的黄叔,是土生土长的惠州人。年轻时他带领工人翻山越岭,勘察布设供电线路,走遍了鹅城的山山水水。因为从事的是特殊工种,他五十五岁便退休了,过去饥一顿饱一顿,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让他的身体落下巨大的亏空,到了老年,逐渐显现出来。老人家瘦削而刚毅,为人乐观,说话总是清晰简明而又十分肯定,每次到了饭点,他总会叫上一声,带着大家一起去打饭,他则走在最前面,那气势,就和他当年上山,带头开路,架设输电线时一样。

吃饭的路上,他也会和大家分享十几年的抗糖经验,看似随心的介绍,却总是按照逻辑,分为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哪些应该吃,哪些必须吃,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而又无懈可击。对他的观点,大家都深以为然,唯独他每天喝四两土酒的经验,大家不认可,却也不敢随便反驳。住院第三天时,黄叔因为腿神经受到压迫,会诊之后,需要转到骨科做手术,临行前,当大家要帮他拿生活用品时,发现他早已经打包背在了身上,还是那样紧扎,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清晨的暖阳照在他瘦削颀长的身上,让人倍感力量。

黄姨和张姨,一位是来自惠州桥东的老客家,一位是来自河源紫金的新客家。黄姨上世纪九十年代从体制内下海,从事服装生意,代理香港的知名品牌,最多时开了十几家店,她爱人则是在银行工作。殷实的家境,长久的历练,使她显得自信而健谈,比同龄人年轻很多。

上世纪九十年代,黄姨的爱人患上了严重的水肿,在广东省内各大医院查了个遍,都没找到病灶。前前后后花了三十多万元,生意也一度濒临破产,看着她如此尽心尽力,家里的公婆和叔仔都劝她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随缘吧。但是她还是放手一搏,去北京请了多位名医,最终确诊是患了严重的胸膜粘连,这在当时是一种十分少见的疾病,前后经历了多次大手术,最终恢复了健康。“妻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家的主心骨”。黄姨的丈夫,常来医院照料妻子,也从不吝啬对妻子的赞美与肯定,两人相扶到老,而今子女成家,依然十分恩爱。

张姨来自紫金山村,比较年长,瘦癯而缄默。她不太识字,耳朵也有些背,平时打饭或用药,黄姨和我们总是耐心地告知她,有时候也会帮她打饭,家里送来好吃的,也常和她一起分享。因为不太会讲普通话,张姨平时很少与人交流,也不太有存在感。别人聊天,她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认真听着,几乎一言不发。

住院第三天,黄姨临时回家,病房里只有我和张姨,显得十分静谧,冬日暖阳,照得人也懒洋洋的。打着点滴,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我不禁心中一惊,因为按照平时,点滴早就打完了,而现在针管还在手上,抬头一看,居然还有小半袋点滴没打完。正当我一脸疑惑时,久不开口的张姨用客家话夹杂着手势告诉我,“我睡觉时侧身压到了针管,输液受到阻隔,回了很多血,药剂下不来,她按铃叫来医生处理了一下,所以才没下完。”想着她平时缄默内敛的样子,我心中一阵感动。

周一的中午,微风暖阳,十分舒服。我们按照惯例,相约下去吃午饭,但是张姨却怎么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也不让我们给她带饭,想想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又或许是她有亲戚送好吃的过来,我们也就没再勉强。吃过午饭上来时,我们发现张姨的床位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问护士才知道,原来她出院了,对于她的不辞而别,我们都觉得一阵失落。

我回到自己的床位,打开抽屉,准备拿本书看看。却看到柜子下面多了个袋子,里面装了两块腊肉,还有一些蒜蓉酱和铁勺饼,这些都是张姨的老家紫金的特产。

当天下午,我也要出院了,病房中只剩下黄姨。因为在做彩超时发现喉头有一块肿瘤,需要做个微创手术,因此她还要住一阵子。临走时,看着她慈祥的笑容,我有些依依不舍。“大家都是鹅城人,以后可以再聚的,但最好别在这里聚。”她笑着把我送到了电梯口。

回到公司,一束百合开得正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前的绿植上,沐浴着鹅城的冬日暖阳,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恣肆地吸纳着这洋洋暖意和勃勃生机。

美丽的草原 周文静 摄


百年老树魂

□许峰

在鄂东山区故乡的村头,生长着一棵百多年的老樟树,方圆几十里很有名气。自我儿时记事起,樟树的躯干要两三个小伙伴手拉手才能围住。我十九岁那年参军离开故乡已四十多年,老樟树越长越伟岸,现如今躯干要两三个大人手拉手才能围住,冠界已达四五十米方圆,夏日炎炎,六户人家的自然村几乎全在树荫的遮蔽之下。因此,树下自然成了村里男女老幼夏日纳凉、秋日聊天的好地方;邻村外出打工春节返乡的少男少女们,也喜欢三五成群来老樟树下摆炉烧烤,饮酒嬉闹,其乐融融!

几十年来我尽管远离故土,在异地他乡生活和工作,一直记挂着村头的百年古樟树。有一年回故乡探亲,我像往常一样,见到老樟树像见到久别的亲人,站在老樟树面前凝视良久,突然发现老樟树躯干离地面约两米高处竟长出了一只三四寸长的“树眼”。实际上,我明知那是被人在树皮上用锐器划了一道口子,久而久之就长成了人眼睛的模样,但我从心底莫名地相信那就是老樟树的眼睛,我凝视着她,她也好像在凝视着我,片刻之间,竟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似乎物我两忘了!

也许应了树大招风的古训,由于村头老樟树远近出名了,在近三十年中竟惹来两次厄运,差点“夭折”!

第一次是二十多年前,老樟树被一位做家具生意的老板路过看上了,觉得有利可图,给村里干部提出要买下老樟树做木材。老樟树的树权是集体的,村里个别干部同意了,我本家的几位堂兄弟极力反对和阻止也没用,做中医的一位堂兄只好给我打电话。我一听火冒三丈,一天十几通电话,又骂人又训斥,最后请在我们村挂点的副县长兼公安局局长亲自干预,这才让老樟树躲过了那次刀斧之灾。

老樟树的第二次厄运出在十几年前。我故乡的那个自然村有六七户人家,左右和背后都是山,村前相挨着两口山塘,老樟树就长在两口山塘之间。由于长年山塘水浸泡,老樟树四面发展的树根很多裸露在外面,无法很好地吸收营养,眼见着枝杈一年比一年干枯,树叶也越来越少。那年我回故乡过中秋,看到这种情况,下决心要救救老樟树。我把村里几个干部请到家里吃饭,酒至半酣,我对他们讲,老樟树是我们这个塆的魂,必须保住她!我出钱,你们找民工和机械,在老樟树根裸露的外延,用石头和水泥浆砌成护坝,把山塘泥挖起来填在里面埋住树根。村里几位干部都是年轻人,书记是一位退伍兵,像接到首长命令一样,异口同声答应得非常痛快。工程半个月就做完了,老樟树像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慢慢恢复了往年的生机。

四年前我退休了,固定每年回祖屋住两次,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老樟树下,欣赏着她那壮硕的躯干和郁郁葱葱的树叶。我在想,多少年后,也许我不能像现在这样陪伴老樟树了,但她会永远陪伴着这个小山村,她的魂魄会永远护佑着这个小山村的世世代代。同时我也相信,绿水青山对于人类的意义会深入到我们后代的血脉之中,他们会像我一样保护着这百年老树魂,直至永远!

从《仲恺风韵》浅谈工业诗词的写作(二)

□李硕洪

向“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境界挺进

写现代工业不是仅仅表现一种建设的速度,还要表现与生命的更复杂的关系,才能写得更深邃、博大、旷远,写出更高的境界。首先,要自觉认识到新工业诗词具有“新”的意义,为基层一线的劳动者提升和拓展文学表现的高度、宽度和深度,更凸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有意义的文化发展提供可能。它提醒诗人们面对现代城市文明的历史大趋势,需要将人性的真、善、美更好地挖掘出来、书写出来;他们需要从单一的、浅层的、粗鄙的“怨恨情绪”“狂吐苦水”中走出来,去拥抱精彩广博的外部世界;真正将自我从褊狭格局中解放出来,向着“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境界挺进。换言之,身居现代城市的新工业诗词作者,需要在精神向度与审美向度上有较大提升,实现自身的审美文化蝶变,使新工业诗词真正成为思想性、审美性、艺术性俱佳的文学板块。

《工友》(刘立楚)

山南海北巧张罗,仲恺结缘历淬磨。

相互学习增本领,并肩进步上高坡。

每逢喜悦朝天唱,偶遇悲愁对酒歌。

同住共餐齐作业,一声工友暖心窝。

这首诗写出了工人的心理活动和情景,这使我想起一桩故事:同样在砌墙,一位说,我在为糊口砌砖;一位说,我看到高楼大厦在我手下建起。数十年后,前者仍在砌砖,后者经过业余学习,成了建筑工程师。胸有愿景而不懈学习和追求的人,就能把眼前工作做成事业。我们的诗词如果有引导功能,就要焕发出工人为理想而奋斗的精神。

《技术能手罗志君》(龚国民)

智能岗位释青春,熟驾编程敢创新。

工改闯关锋锐执,人生价值倍儿珍。

这首诗提出来了岗位与人生观的关系。时代倡导“大国工匠”精神,就是要有这种人生价值观。

其次,要写出的当代工人精神,就是为民族复兴而敢于攻关、勇做排头兵的担当精神。《仲恺风韵》写“改革先锋”、TCL集团的李东生的诗词多矣,就表现了创作者巧选素材的用心。

王蔚的“王牌彩电赢天下,跨国经营第一人。四十年间风雨路,飞鹰重现涅槃身。”,“跨国经营第一人”,点出了最有特色的亮点之一。黄涌的“精益求精细琢磨,沥心笃志绩堪歌。求真革变开鸿业,抢占高端敢弄波。”,柳坚的“改革春风吹恵州,东生勇做垦荒牛,商场血战重围破,自创名牌品质优。”,均抓住一点来深化,使李东生光彩人生多角度呈现出来。大家所写的“广东省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罗志君、调音师易建辉等工人,与李东生一样,都是当代工人精神最好的代表。

此外,要写出现代工业的新理念、新思维。如何生成和锤炼与新工业时代图景相匹配的诗歌美学风格,是诗人所面临的主要难题。解决这一难题不仅需要诗艺的针对性磨练,更需要对自身思想强度的持续提升。新工业时代之“新”,还在于情感的介入方式。今天,当现代工业生产与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都构成了深度交融。因此,更进一步的要求或许是,诗人要像传说中的古代铸剑师“以身祭剑”那般,把主体的情感和生命记忆倾投进铸炉里去,并将那可塑性极强的混合熔化物浇筑进历史的审美谱系之中。

《TCL之狼计划》(罗胜全)

百兽争锋气味凉,寒光未露是枭狼。

三瞻对手棋高下,四顾同侪技短长。

貌似狐疑无计策,思如电闪有文章。

巅峰一战难容喘,胜者英雄败者亡。

这首诗和他写的《元晖光电守与变》一样,是对新工业理念的形象化诗词表现。我们看过《狼图腾》这本风靡全国的企业管理书,而切身地理解,才能对百强企业为何在瞬息万变中能打造“百年老店”的精神有深刻的认同。

浓郁诗意和情趣、清新的哲理是工业诗词的元素

评论家雷达对现代工业题材创作提出了自己的忠告。他说,对于一向被认为缺少诗意和情趣的工业题材写作来说,有两点要注意。一是回到人,让人物从机器般的生存中挣脱出来,一个个头角峥嵘,尽显个性。人是最具魅力的,性格是永恒的,人物才是成功的关键,最值得玩味。二是回到语言,让语言成为目的,成为“存在的家”,重视语言潜能的利用和开发。语言不再是手段,而是目的,与诗词紧紧焊接在一起不可分离,不能让语言脱离生活,形成一种大而无当、故作深沉的空洞化叙述。浓郁的诗意和情趣,是诗词之元素,没有它,味同嚼蜡,还能吸引人吗?

《硕贝德无线科技》(李玉水)

轻微细小不张狂,世界风云一线装。

万水千山难阻隔,电波永在太空扬。

这首诗就注意了诗意的发挥。无线科技,如果用一个个的具象,要么成了产品说明书,要么因没有想象力,变成一堆字的码垛。这说明诗意在于“在情理之中,又在意表之外”。

工业生产活动中的具体物象,连缀勾勒出当下工业生产的典型场景,进而引导读者对“新工业时代”之面貌的想象。倘若处理得当,这种创作所获得的观感将远胜于那些挪用“大词”的虚浮词章,可以将令人亲近的“及物感”与催人振奋的“未来感”结合起来。而造成叙事困境的内因,实际上还是源自诗人思想强度的薄弱,正是这种薄弱使得他难以用具体与琐碎拼接出联结“大我”的共情时刻,无法在平凡与朴素中发掘出独异的精神色调。若比较好地完成“由实向虚”的转换,以哲理性的思辨发掘出内在于具体意象的潜在势能,就能恰如其分地激发和释放出诗思的生命活力。罗胜全的《TCL之狼计划》《元晖光电守与变》,牟建新的《TCL王牌电器(惠州)企业文化精神偶感》三首, 较好地表现出这一元素。

创作者在表现工业题材的时候,应该如何尽量全面看待、掌握,进入到本质性的认识并进行深入分析,用一种自觉意识把工业题材作为宝贵的文学资源理解,对于工业题材的文学创作非常关键。在评论家陈福民看来,特殊的历史阶段,很多作家对于原来的历史记忆承载的文明记忆与现在的关联把握不准,对于文明的差异性和渐变性关注不够,我们很难从老的机器文明思考新的东西,这是值得研究的。

《仲恺风韵》在工业题材上用诗词做了一些尝试,但毕竟是粗浅的、不成熟的探路。现在回看,觉得好多诗词如果在互相磋商中形成共识、进一步打磨,诗词质量可能会比现在更好些。在评论实践中,我也是对如何写好现代工业诗词作一些粗浅的思考。评论也肯定对许多好诗词挂一漏万。抛砖引玉,目的是引出更多这方面的精当评论。这就是我的初衷。

打折

□海 华

老程突然在老同学群里发微信,定了个日子约老同学在镇里某酒店喝早茶,说有要紧事商量。

有要紧事商量?这老程当年高考落榜后,一直在老家务农,独子三十有六仍单着,莫非是给独子办喜事?一帮老同学不约而同地猜测。

果然,那天早上一聚齐,老程便讪笑着说,说来见笑,你们一个个的孙子孙女不是上大学,就是读高中,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的婚事拖到最近才有着落。

同学们都七嘴八舌地说,好事,好事。

老程紧接着说,如今离选定摆酒的日子不到20天,眼下正是办喜宴旺季,好些酒店都订满了。你们在镇里有的有单位,有的做生意,熟人多,门路广,看谁能帮忙订家酒店?

老程话音一停,同学们都瞅着老方。老辛快人快语地说,这事非老方莫属。在校时,哪个同学有点儿难事,他都乐意帮忙。

没错。同学们齐声附和。老顾颔首道,我们小区一提起老方,都说他是好心人。离校后,他几经打拼,有所成就,例如开间小店或购房办个手续,小孩读书转学之类事,帮了不少人。某假日,邻居一老人突然病倒,老伴和家人外出了,他把老人送去镇卫生院,掏钱为老人办了住院手续,还陪护了大半天。

老方轻声说,这都是些陈年旧事,换作是你们都会这么做的。

对了,镇上帝都酒店老板是老方的铁哥们老米,那里环境、菜色和味道还行,老方也经常帮人在那订酒席。老方,这可是咱老同学中最后一个为子女办婚事啦,你就辛苦一下吧。老辛又说道。

同学们都说,是呀,是呀。

老程起身一拱手,老方呀,拜托你了。

老方沉吟片刻,笑了笑说,我先帮你问一下。

当晚,老方把这事跟老伴一说,老伴两眼放光,好呀,如今办酒席都有折头,到时别白忙活了。你打电话约好米老板,明天一早咱俩去他那喝早茶,把这事搞定。

第二天早上,老方夫妇到帝都酒店喝完早茶,便进了米老板的办公室,老方说明来意后,米老板拿出记事本一查,爽快地说,行!你的老同学定的日子,正好有个空档。

老方大喜过望地说, OK啦。说完,便给老程打电话……

半小时后,老程赶到了帝都酒店,米老板拿来一大沓宴席菜谱单子,有珠联璧合宴、百年好合宴、永结同心宴……都是16道菜,价格有3868元,3698元,3398元……

老程看了一遍,嬉笑着对老方说,你熟门熟路,帮我参谋参谋呗。

老方斟酌了一阵,说,就订百年好合宴吧,3398元一桌如何?

老程说,得咧。订46桌。

老方转头对米老板说,这是我的老同学,给打个折呗。

米老板扬手抹了一把那油光滑亮的头发,笑着说,我们酒店办酒席,满50桌打9折,满60桌打8折。咱俩不是外人,我给你的老同学打9折吧。

老程笑呵呵地连声道谢。米老板接着把菜谱念了一遍,问老程还需改动吗?老程又笑着说,不用啦。

老程离开后,米老板对老方委婉地说,嘿!看得出来,你这个老同学是个实诚人。这样吧,你这些年没少为我拉客,也从未得过啥好处,今天破例打多一折,即8折。多打一折的钱,你自个看着办。

回家的路上,老伴对老方悄声说,多打一折,46桌就是1万5千多元,咱收了,也算没白跑一趟。

那不行!老方语气有些生硬。

老伴没好气地说,咋不行?你没听出来?米老板刚才不是在暗示,那一折是给你打的。事后他准会将那万把块钱拿给你,不拿白不拿。

可米老板毕竟没明说。再说,我不能为这万把块钱,把大半生的名声给毁啰。老方仍固执己见。

名声?老伴两眼一瞪,你帮人帮了大半辈子,有时帮人还垫钱,啥好处也没捞着,顶多说你几句好话。如今糟老头一个,名声有屁用?就这么着,你甭跟老程说打多一折,反正这事只有米老板和你我知道。

老方沉思良久,似乎觉得老伴说的也有些道理,但名声二字仍在不停地敲他的脑门。老伴一路上唠叨个没完,直至回到家,忐忑不安的老方,终于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天,老程儿子的婚宴一搞定,老程便付了账。

几天后,老程又约老同学去帝都酒店喝早茶,一坐下,老程再三感谢老方。老辛问老程,你那天摆酒老板打几折?我一位亲戚改日想在这摆酒。

老程微笑着说,打的9折。

不对呀。正在烫碗筷的女服务员口无遮拦地说,那天这位大伯与另一位大伯在老板办公室谈订酒席的事,我当时正好进去送茶水,无意间听到老板先是说打9折。这位大伯走后,老板又悄声跟另一位大伯说打多一折,还说让他看着办哩。

8折?同学们惊愕地看着老方,老方顿觉无地自容,立马红着脸站起身说要上卫生间。

望着老方匆匆离去的背影,同学们纷纷议论,老方以前做过的那些好事,都大打折扣了……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朱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