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陈辉
通讯员 彭福祥 梁嘉韵 刘星亮
视频剪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婕舒
“一颗鲜活的心脏孤立地在那里有力地跳动,等待被移植到患者体内,非常震撼!”
7月16日上午,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世界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获得成功。这是中山一院首创“无缺血”器官移植技术继应用于肝移植、肾移植后,首次应用于心脏移植领域。
同时,此次手术中实现了全程不中断血流、心脏不停跳。
患者心脏功能衰竭进入终末期,移植团队大胆设想“无缺血换心”
5月24日,67岁的福伯在中山一院就诊时被诊断为“扩张型心肌病”,心脏核磁共振、超声心动图、血液检验结果都提示福伯的心脏功能衰竭,已进入终末期,心脏最重要的动力来源——左心室的收缩功能已经减退到正常水平的四分之一。同时,他还患有高血压、动脉硬化、肺动脉高压、肾功能减退等基础疾病。
经过心脏外科、心内科、器官移植科等10余个专科的MDT(多学科诊疗)会诊,专家们一致认为,除了心脏移植,其余的常规手术治疗已无法解决福伯的心脏问题。
另外,由于福伯患有严重心肌病、心力衰竭,且合并中度以上肺动脉高压,若实施传统心脏移植手术,面临的风险也很大。
中山一院副院长、器官移植科学科带头人何晓顺教授介绍,在传统移植手术过程中,心脏必须离体、停跳及冷藏,不可避免会发生心肌缺血损伤,而心肌缺血是影响患者预后的最重要因素,可导致术后受体心脏功能不全,心脏无功能,甚至病人死亡等严重后果。
由于心脏在所有脏器中是对缺血损伤最敏感的器官,若离体缺血时间超过6小时(肾脏缺血耐受时限为24小时,肝脏为12小时、肺为10小时),手术风险将大幅增加。而且心脏缺血时间越长,患者术后的生存率越低、排斥反应的风险越高。
那么有没有可能,让心脏在移植的过程中始终保持血液供应呢?中山一院器官移植团队多年前就提出这个大胆设想。如何破解心脏移植过程中的缺血损伤难题,其实也一直是全球科学家的重点研究方向。
何晓顺解答说,因为心脏独特复杂的生理特性,“无缺血心脏移植”从理念萌生到临床转化与无缺血肝肾移植相比,尤历经艰辛,要攻克几个难关。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在“全过程”中保持“无缺血、鲜活有力的跳动状态”,这就要求建立另一套独立的循环系统。其次,在心脏跳动状态下,实施传统的心脏移植手术方式,尤其是获取和吻合部分是否能顺利进行也是关键。最后是人、心、机器的统一和谐。
随着病情的发展,福伯的生命危在旦夕,进入了等待移植的紧急序列,移植迫在眉睫。
换心大战历时4.5小时,心脏全程“无缺血+不停跳”
6月25日晚,终于等到合适供体后,何晓顺迅速召集各路人马,主持召开了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术前筹备会。医务处、心脏外科、体外循环科、器官移植科、麻醉科、心外ICU、手术麻醉中心等10多个学科专家组成的心脏移植团队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的术前讨论。
专家团队对手术的计划安排、实施细节、应急预案等进行了详尽的推演,将手术过程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进行了模拟和应对演练,确保手术万无一失。
6月26日下午2时,福伯和器官捐赠者同时进入了手术间。两间手术室,40余名医护人员兵分两路,投入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换心大战”中。
一边是心脏外科殷胜利教授、熊迈副教授和刘云奇医生,潘鹏飞、钟颖护士等组成的供体获取组,有条不紊的获取供体心脏,探查之后发现供心状态良好,强壮有力。
麻醉科江楠教授等为供体提供平稳的麻醉状态。体外循环科荣健教授等为供体心脏特意设计了一套精巧的灌注及保温系统。
随着外科医生迅速利落的置管、阻断,体外供心灌注开始工作,供体心脏从心包腔内取出来后,一刻没有停顿的在器官槽内鲜活有力的跳动着,并且保持着正常温度(36-37°C),被顺利转运到受体手术间。
另一边则是心脏外科吴钟凯教授、梁孟亚副教授开始切除福伯仅能蠕动的巨大病变心脏。
“一颗鲜活的心脏孤立地在那里有力跳动,等待被移植到患者体内,那个场景非常震撼!”何晓顺教授回忆说,作为器官移植的一名“老将”,身经器官移植百战,但那一幕仍让他非常触动。
两边人马汇合后,医生带上了特制手套,将一直跳动着的供心自器官槽内小心移送到福伯的心包腔内,吴钟凯、殷胜利两位教授在心脏仍然有力跳动的情况下进行供心吻合。
手术台下,麻醉科团队时刻监测着福伯的呼吸、循环和神经系统状态,调整着用药。体外循环团队早已在福伯旁进行体外循环下全身其他脏器功能的维护和保驾护航。手术室护理团队有条不紊地做好设备机械管理、持续有效保温、管道护理、PI预防等各项护理管理工作。
“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历时4.5小时,实现了将捐献者心脏在“不中断血供”“不停跳”的情况下移植给受者。
福伯术后回到了心胸外ICU,在唐白云主任等医护团队的密切监测、及时调整、促进康复下,福伯于术后36小时拔除了气管插管,多次心电图检查未发现心肌缺血表现,超声心动图显示心脏射血分数从术前的16%升至78%,术后肺动脉压力下降理想,目前心脏和各个脏器功能都顺利恢复,并于今日康复出院。
探索“无缺血”心脏移植,2年经历数十例大动物实验
在新闻发布会上,福伯向中山一院的医护人员赠送锦旗。面对给了他另一次生命的医护人员,福伯非常激动,“感谢大家……”刚说出一句,福伯就哽咽了。
抗排斥关、抗感染关……他知道自己康复之路的每一步都牵动着许多医护人员的心,也知道有许多人为他不眠不休、熬红了眼睛。
福伯不知道的是,他换心成功的背后,是中山一院器官移植团队历时两年的努力,历经数十例大动物实验的结果。
何晓顺介绍, 中山一院在取得无缺血肝移植、无缺血肾移植的成功后,又成立了无缺血心脏移植联合攻关小组。
在中山大学常务副校长、中山一院院长肖海鹏的大力支持下,器官移植科、心脏外科、体外循环科及手术麻醉中心等多学科团队,经过两年多的艰辛探索,进行了几十例大动物实验,从零开始,不断设计、摸索、验证与优化灌注手术方案,最终探索出了一套全新的心脏移植技术流程,并将该技术命名为“无缺血心脏移植术”。
为了确保从实验阶段到临床应用的安全过渡,团队还利用废弃的心脏完成了10余次临床“无缺血”心脏获取和离体常温机械灌注演练,为新技术的临床应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无缺血”技术推动器官移植迈入“热移植”时代
这例无缺血心脏移植的成功有怎样的意义?对于中国众多等待心脏移植的患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何晓顺解读说,该技术的成功应用,意味着:
一是可最大程度保护供体心脏功能,不会让供体心脏取出后因缺血缺氧而受损;二是可精确评估供体心脏功能,并可将现有的供心功能评估阶段提前,延长体外保存时间;
三是显著提高供体心脏的使用率,此前临床上有一半的供体心脏因为有不同程度受损(被称为“边缘心脏”)而被放弃了(担心传统心脏移植方式会让受损心脏进一步受损,导致患者的存活率比较低)。现在的无缺血心脏移植方式,会使这部分“边缘供心”不会在移植过程中进一步受损,仍能在移植后保证存活,能缓解目前心脏供体不足的情况,让更多排队等候心脏移植的患者早日接受手术;
四是大幅改善移植疗效,患者生存时间更长、生活质量更高。
在世界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新闻发布会上,中国器官移植专家、中央保健委员会副主任黄洁夫发来了祝贺,他表示,中山一院一直以来是我国器官捐献和移植改革的先行军,此次心脏移植获成功,再次证明了“无缺血”器官移植技术的成熟与革新,希望中山一院再接再厉,为中国器官移植技术走向世界舞台的高峰做出新的贡献。
布莱根妇女医院移植外科主任和移植外科研究主任Stefan Tullius认为,这是器官移植的一个里程碑,将提高器官质量,增加器官的利用率,同时为进一步研究缺血再灌注损伤对移植免疫的影响提供了基础。
前任德国器官移植协会主席Björn Nashan评价道:“手术进一步证明了无缺血心脏移植的可行性,同时有可能显著降低患者发生移植心脏血管病变风险的发生率,有助于提高患者移植后的存活率,对需要心脏移植的患者带来了不可估量的获益”。
热点问答
Q:为何第一例手术选择他?
A:福伯年龄大、基础疾病多,按说并不是理想的第一例手术对象。但当时福伯已经在中山一院住院一个月左右,6月26日时他出现心衰加重,可以说是危在旦夕,而且他的心脏和身体情况如果用传统移植手术方式风险更高,用无缺血心脏移植可以说是不二选择。而且当时广州仍处于疫情期,外地的患者过来也有诸多不便。
Q:如何把跳动的心脏“装”到患者体内?有什么难点?
A:难点一是在体外维持供体心脏的血供和正常跳动。
难点二是在心脏跳动的情况下进行缝合,为了要让受体心脏尽快恢复到正常血液循环,所以缝合要快,本来想先快速缝合,吻合后再进一步缝合,没想到第一次缝合后就滴血不漏了。
难点三是手术视野不清晰,因为心脏跳动状态下,会有血泵出,给心脏外科医生带来不小难度,但之前经过多次练习后,克服了这一困难。
Q:传统心脏移植手术会否被替代?
A: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毕竟刚刚开始,患者的获益需要进行前瞻性的对照研究,如果确定是优于传统手术的,那么接下来就是更细化确定哪一类患者适合无缺血心脏移植,哪一类患者适合传统心脏移植方式。
每一种手术方式都有其优缺点,和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相比,传统心脏移植手术技术难度更低。
Q: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成功后,是为器官移植技术攻克划上完美的句号吗?
A:不是终点,而是起点。目前还有胰腺、小肠、肺、多器官联合移植等都还是“处女地”,没有实现无缺血移植。而且无缺血心脏移植技术也还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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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吴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