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子安
珠江新城的这个面向青年白领量身打造的公寓,不足八十平方米。逼仄的两房一厅,简单的几样家具,随便走几步就顶到了墙。年初,我工作调动,一直栖身于此。
除非妻子偶尔来探亲,我几乎没开火做过饭。厨房只是充当放置洗衣机的内阳台的过道。住大半年了,环顾四周冷冰冰的墙壁,和其上悬挂的少有的几幅与我这个年龄完全不搭的黑白建筑物图片,我始终无法与它亲近起来,权当寄寓在酒店的客房里。
儿子在客厅摊开两只硕大的行李箱,忙碌着收拣行囊。他海外读研归来,在广州找了份如意的工作。但他匆匆地来,又要匆匆地走。这个了无烟火气的住所注定留不住他的心,仅仅当做中转的驿站。
我掩饰着尴尬,竭尽所能地悄悄给他整理了两袋物品,胡乱地塞些江门陈皮、惠来绿豆饼、湖南朋友寄来的小袋装的临武鸭、东江鱼速食、衣架和拖鞋。还有我推荐他看的几本书,一些水果和一把水果刀。
中午,我俩照例吃儿子点的外卖。他说在网上租的房子就在工作单位附近。他公司有食堂,一日三餐都供应热饭热菜,叫我也试着自己动手做饭,哪怕煮碗面条也好。
“爸爸,你年纪大了,老在外面吃,肠胃会受不了,不利于健康。”我抬头望着丰神俊朗的儿子,迎着他清澈的目光,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送儿子去黄埔区。上到四楼,走道两旁密密匝匝的单间租居屋都编着号码。打开房门,一室之内独有卧室最为显眼,占据绝大部分面积,剩余的卫生间和浴室仅及容身。
此外,还有一个狭长的阳台几乎贴着相邻的楼房。虽然电视机、洗衣机、冰箱和电磁灶一应俱全,但昏暗的采光和袖珍的空间仍然让我措手不及,差点落泪:这就是在家住惯了大房子的儿子事业的起点吗?
偷窥儿子,他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甚至还挂着一丝憧憬独立生活的微笑。
晚餐在租屋附近找了家饭馆,父子俩临窗而坐。我特意点了儿子爱吃的盐焗猪手、椒盐九节虾、虾酱生菜啫鱼腐、葱油焗石斑鱼和卤水拼盘,还开了一瓶白酒,庆祝他迈入职场。
儿子有些兴奋,拍照发到妻子早些天建的家庭微信群。妻子立即点赞,说你们都一弹弓跑去了广州,吃香喝辣,丢下我一个人守家护院,并附着一个撇嘴的表情。
儿子沉默片刻,深怀感触地说:“偌大个家,就留下妈妈一个人,是怪寂寞的。幸亏我领养的一对比熊犬和布偶猫还可以陪伴她。”
我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远方长沙的家,是我和妻子辛苦打拼半辈子积攒的,坐落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山窝里,是一个闹中求静、造型各异的市郊自建房群落。有庭院、有花香、有鸟叫,还有各家因地制宜开辟的碧绿的菜圃。
家里摆放着我蚂蚁搬家般淘来的诸多软硬木家具、摆件和上千册藏书。桩桩件件,我均能细数其来历。妻子的厨艺顶呱呱,乐此不疲地变换花样烹饪佳肴,让人大快朵颐。
有天有地的家居环境,自然是孩子的乐园。儿子小时候追猫逐狗,捕捉萤火虫,大了他在院子里操练篮球……
愣怔中,我习惯性地摸出一支香烟。服务员过来叨咕了一句白话,见我茫然,又用普通话劝阻:“先生,这里是不可以抽烟的。”
儿子敬了我酒,问:“妈妈什么时候能调过来?”
“她年岁偏大,有难度呀。”
“妈妈要是能调过来,你就有人照顾了。我们一家人能在广州团聚也蛮好的。”
我与儿子碰杯,觉得他确实长大了。以前俗话说,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现在是儿女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窗外华灯初上。微醺的我傍着儿子走上大街。广州的街上,移步换景,璀璨夺目。恍惚中,妻子衣袂飘飘过来……(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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