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官名宦与惠州 12
统筹策划/羊城晚报记者 马勇 陈骁鹏
作者/徐志达 吴定球 何志成
漫画/杜卉
中国自古就有女子教育,家庭是实施女子教育的主要场所。在宋代之前,女子教育大体是德才并重,四德中的“妇言”、“妇工”,包含了对才能的要求;妇德和妇容,也是以才学为基础的。明清两代,惠州士大夫家庭的女子教育没有超越时代局限,贞节观念成为女子教育的主要课题,直到清末才走向进步、开放。无论后人会有怎样不同的解读,明清女子教育已深度参与了惠州人文精神的建构。
明代博罗才女为夫殉情
女子教育是明代惠州士大夫家庭教育的内容之一。嘉靖年间,惠州府城有名的儒师“惠江先生”叶时,就曾“编著《阳教书》以训男,《阴教书》以训女”,这大概是惠州地区见诸史载的最早专用于女子教育的教科书,显示惠州当时已有一定规模的家庭女子教育。
惠州历史上第一位女诗人出自明代,她叫孔少娥。孔少娥字文秀,归善(今惠州市)人。明嘉靖间惠州名士刘确的继配,“能诗,号才女”,她所写的《点翠洲》诗云:“西湖西子两相俦,湖面偏宜点翠洲。一段芳华描不就,月湾宛转似眉头。”此诗被清代王士禛所称道。
当然,明代惠州士大夫家庭的女子教育,未能超越时代局限,“贞节”二字一直是女子教育的主题词。明代兵工二部尚书叶梦熊长媳李建,出嫁不久丈夫早亡,其行为态度很典型。据清阮元《广东通志》载:“叶世仪妻李氏(建),中丞李焘女也,焘总运长芦时,世仪随父梦熊兵备永平,求婚而许焉。”不料过门还未满月,叶世仪就病发身亡。在丈夫得病时,“李为疏告天,请身代”。丈夫死后,李又欲以身殉之,父母极力劝阻无效,直到婆婆说:“儿死你在,你就是我的儿子,你若死,我也一定跟着去死!”这才把她殉夫之念暂时打消。但不久,她又“忧毁成疾”,撒手人寰,年仅25岁。
用现代观点看,李建的死,是其纯净的灵魂接受了理学原则的教唆,从而对生命进行自我摧残和毁灭,说明封建礼教对人的个体生命,特别是女性的生命权利,包括她们真实的情感和欲望,缺乏最基本的人性关怀。“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李建无疑是被“理”所虐杀,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殉夫殉国文化背景相同
当然,这种文化传统,在特定的历史现场,又会显示出它另一面的价值。顺治七年,博罗城陷,清军屠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历史现场。
民国《博罗县志·列女传》有如下记述:“孝廉黄玄启妻韩氏,韩晟女也,早寡,有二子良观、良贵……丁亥之难,韩闻城陷,赴水死。二子亦殉焉。其侄良豫妻张氏,张萱女孙也,城破被掠,驱之不行,亦怒詈而死……教谕张焘妻韩氏,文恪(即韩日缵)第三女也。城破适归宁,匿复壁中,闻母被执,遽出愿以身代,竟触刃死。同时家中尚有少女被执,亦触刃死。”
在这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中,博罗妇女于城破家亡之际,宁死不屈,以身殉难者难计其数,其中以“赴水死”为最多,相传七女湖就是因为有七女“以明亡坠湖死者而得名”。
这些烈女节妇多出身于士人之家,不同程度地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她们面对凶残的异族军队,决绝地选择死亡,“死免污辱不可生”的贞节观念固然在起作用,但也不能否认确有“严辨华夷”、欲与家国共存亡的民族情结和爱国精神蕴涵其中。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这两者本来就是可以重合一致的。
李建的“殉夫”和韩氏女的“殉国”,无论后人怎样解读这两者间的生命意义和社会价值,她们思想成长和人格铸造有着相同的文化背景,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清末“女子教育”走向进步
直到清代末年,女子教育才开始走向开放。冯重熙,惠州府城人,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考中秀才,时仅17岁。翌年废科举八股,接触新思潮。他自上海中国公学毕业返惠后,即在两广游学预备科同学周醒南等人的支持下,与城中贤达张友仁、廖雨生、杨固初、黄选三、夏梦九、廖计伯组成“筹办会”,冲破重重阻力,在清廷颁布《钦定女子教育章程》之次年,亦即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创办了惠州第一所女校“惠州振坤女子学堂”,聘请邓承修之女邓梦湘作总教习,惠州现代女子教育由此蹒跚起步。
同年,冯重熙又与同邑名人廖雨生等创办了惠州昌明小学,并亲自在该校任教。校址在更楼下旧时的学院衙门,是百年名校惠州市第十一小学的前身。冯重熙精于音乐,亲自为女师、昌明两校的校歌作词谱曲,歌词分两首,一为校史,一为校训,对学生劝勉备至,传唱一时。振坤女子学堂后来改为公办的惠州女子师范学校。
为消除家长们的疑虑让女儿入读女师,冯重熙不但在女师执教,还率先把三个女儿送到女师读书,毕业后她们都成了惠州最早的一批女教师。
冯重熙和冯宝瑛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大都从事过教书职业。若集中起来,足够承办一所小学甚至中学。
自晚清至民初,惠州古城出现了几个有名的教育世家,包括以苗致信为代表的北门苗家,以黄植祯为代表的柏子树下黄家,以叶史材为代表的高营房横街的叶家,以王学潜为代表的下角王家,还有冯重熙、冯宝瑛兄弟为代表的朱紫巷冯家。他们坚守着知识分子教育救国的理想追求,几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着。
【文脉漫谈】
文化教育是城市发展的指路明灯
历史总能给人以有益的启示,惠州清代的文化教育当然也不例外。
清代惠州文教的发展,可以说是几经曲折的。顺治至康熙年间,满清贵族以强悍凶残的军事手段夺取和巩固统治中国的权力,意识形态的阵地仍来不及完全占领。特别是在平定较迟的岭南,影响士风的思想大体上还接续前明余绪。因此,清初惠州文坛的景况有如日夕之云霞,依稀返照着晚明的亮色。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一时期在惠州任职的官员们,骨子里还流淌着儒家文化的血脉,身处乱世仍不忘给文教事业以应有的扶持。
雍乾以后,清朝统治者钳制思想言论,对反清复明意识最为强烈的南方士子,不断加大整肃力度。产生于明代乃至于清初的许多优秀文化成果被横扫,不少被后学者视为榜样的典型人物如杨起元、韩日缵、函可等被否定,他们的思想被严厉批判,著作被全面禁毁。文坛因之寥寂,人才从此凋零,惠州文化教育因此受到的深刻伤害,直至百年之后的清末还没完全平复。历史告诉我们:清初文字狱是造成清代惠州文化教育发展迟滞的最大祸因。
晚清惠州文化教育的复振,也从反面说明了这个问题。嘉道以降,文禁日渐宽弛,社会相对稳定,一批才华横溢的名士相继出任惠州行政首长或书院山长,有力推动了惠州文化教育的发展。尤其是继王煐之后的又一位“风流贤太守”伊秉绶,任惠州知府六年,复建书院,倡导风雅,宏扬学术,营造宽松的文化氛围,使沉寂多年的惠州文教重现生机。
值得注意的是,晚清惠州杰出的人才,大都出自丰湖书院。这当然不是偶然的。岭南名儒梁鼎芬主讲丰湖书院,下车伊始即建祠祀奉东汉范滂和北宋苏轼,又创丰湖书藏,在鹅城开读书风气启导民智。他教出的“丰湖十子”有4位考中进士,其余都是举人或贡生,成为享誉岭南的杰出人才。没有优秀的教师就没有优秀的学生,教育培养人才首先要注重培养教师人才,这也是历史留下的启示。
在当今世界,所有的国情资源,人力是第一资源。从长远看,一个国家乃至一座城市的竞争力,最终并不取决于它表面华丽的公共建设,也不取决于它一时的工贸繁荣和衣食丰足,而取决于民众接受教育的程度和文明素养的高低。在民智开启的地方,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自然水到渠成。
惠州要腾飞,要和谐持续地发展,要建成名副其实的文明城市,文教的作用至关重要。这也就特别需要在惠州全速起航的前夜去确认导向的航灯,去回顾过往的历史,了解自身的传统,总结其成败得失的经验教训,去梳理这一座千年古城的文化之根、教育之源,对她所蕴涵的人文精神进行科学诠释和创造性的现代转换,使之成为建设现代文明城市可以凭借的重要资源。惠州文化教育的未来,也必将受惠于这种传统精神的“现代转换”,而变得更有活力、更加美好。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