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夏杨
谈及梁启超,人们首先会提到他酣畅淋漓的文章,“一支笔强于十万雄兵”,对开启近代民智起了重要作用。同时也会感触于他一生思想的多变、善变。
梁启超从旧学起步,师从康有为成其维新运动的得力助手,维新失败后流亡海外;接触革命党后,其主张在立宪与共和间摇摆,最终与维新越走越远;他一生宣扬西方文明,晚年却又力主光大传统文化……
回望晚清民国那个时代,不独梁启超,很多知识分子的思想和主张都在不断变化。比如徐特立,幼年在私塾习旧学,后受维新运动影响,成了康梁信徒;戊戌变法失败后,他倾向于孙中山的革命之路;但此后的军阀混战,又令他内心苦闷;最终选定马克思列宁主义,成了红色革命的教育家。
再如在历史上曾留下污点、支持袁世凯复辟帝制的杨度,其思想变化也很波折。杨度是举人出身,开始赞成君主立宪,反对共和革命。袁世凯当政后他倡设“筹安会”,失败后面对万众唾骂痛心悔悟,反对张勋复辟,转向帮助孙中山再创民国。后来他认识到工农革命将是中国未来,在白色恐怖中依然申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对于这样的前后变化,这些知识分子自身也并非不知。梁启超晚年投身教育,成了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有学生当面问他:您过去保皇立宪,后又拥护共和;曾是康有为信徒和助手,后来又分手;前头拥袁(袁世凯),后来反袁;曾和孙中山合作,又分道扬镳、互相论战。“如此前后矛盾,梁先生如何解释?”
梁启超没有回避,他沉吟了一会,认真地回答道:“这些话不仅别人批评我,我也批评自己。我自己常说,‘不惜以今日之我去反对昔日之我’。”
但梁启超也并非一味求变,更非为变而变。“我是有中心思想和一贯主张的。”他回答学生说,“我一生的政治活动,其出发点与归宿点,都是要贯彻我爱国救国的思想与主张,没有什么个人打算。”
梁启超的多变,是那个时代的动荡变化在他身上的投射反映。他随时代变化及认知变化,不断放弃陈腐观念,勇于自我革新,这是一种开放的态度,显示出这代知识分子心底的坦荡无私。
那时的知识分子如此多变,也和那个时代的特点有关。
正如李鸿章所言,当时面临的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思想等各领域都经历着大动荡、大变化。而被裹挟其中的知识分子,也随着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在不断自我调适,表现出来的主张也是不断变化的。
在大变局中,心怀天下的传统知识分子之所以积极投身其中,也和时代有关。
在大变局到来之前,中国思想界已经陷入困境。晚清时代,宋明理学已走到末路,死板僵化的八股文,骇人听闻的文字狱,知识分子被逼进了训诂考据的狭窄角落。这时,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封闭的大门,一批正陷于迷茫中的知识分子,立即放弃了陈腐学术,涌向来自西方的新知识、新文化、新思想,并借之寻求救国之道。
梁启超就是这群知识分子中的一员。他们面对种种学说,如饥似渴地吸收,畅快淋漓地表达。而对各种学说,他们也有接触和认知过程,并随着局势变化,他们的主张也在变化。因此那一批知识分子的主张,吐故纳新的特征十分明显。
但“变”与“不变”始终同在。正如梁启超所说,他变的是思想认知,爱国、救国的理想与追求始终没变。也正是因为内心追求没变,其外化的思想和主张才要因应时代变化而不断改变。
近代仁人志士这种与时俱进的思想境界,对后人来说,是留存至今、永不过时的精神财富。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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