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超鹏

昨夜闹了一宿。一大早，春丽吃完早餐，开着电动车送孩子上学。然后她顺道拐进了镇政府的办公大楼区，停好车，坚定不移地走了进去。

她想，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跟那人离婚。听隔壁邻居阿花说，镇上妇联最近开展了一项新服务，提供法律咨询和免费援助给有需要的妇女。春丽想跟工作人员要一份离婚协议书。

接待她的姑娘得知来意，没有马上提供协议书给她，反而苦口婆心地劝起来。

“你还没有结婚吧？”春丽问姑娘，她想姑娘肯定不知道男人婚前跟婚后的差别，所以听到姑娘劝自己要大度宽容些，她就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来妇联不知多少次了，每一次那些大妈们都是抱着劝和不劝离的态度，一面安慰春丽，一面说会通知街道居委会的人去做春丽男人的思想工作，好好教育他。但大多没有下文。

最后，在春丽的一再坚持下，姑娘终于给了她一份协议书，但还是劝两人有空来这里，坐下来好好协调，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出了镇政府大门，春丽骑着车绕来绕去，竟绕到自家兄弟的家门前。弟弟刚好蹲在门口刷牙，一瞥见姐姐额头的伤痕，心中便明白几分，嘟囔道：“他又打你啦？”

“这回我不再原谅他了，一定要离，离婚协议书我都拿回来啦！”春丽开门见山。

弟弟刷牙的手顿了顿，继而快速地漱口倒水，嘴里含糊地接道：“离婚？你可要想清楚啊，离婚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可别把爹再气着。”

不提爹还好，一提爹春丽心里就来气。去年，弟弟跟弟媳闹离婚，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天天不得安生，最厉害的一次吵架，爹气得差点中风，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勉强同意儿子离婚的要求。

“你们离婚就行，到我这，咋就不行，爹就不同意了呢？”春丽气，心里不明白。

“男人离，再婚容易，你们女人离，想再嫁可就难上加难了。”弟弟的语气听上去比冷嘲热讽还难听。

春丽不想听他再扯，跨上车，朝老宅方向开去。她想亲自去打探下爹的意思。不巧爹跟朋友有约，中午不回家吃饭。娘就留下春丽一块吃。娘俩一边煮饭一边唠嗑，越聊春丽越觉得绝望。娘句句话都是老三篇，大意说的是年轻时跟孩子他爹的苦。

“想当年，你们都看到，我被你爹打得那叫一个惨！现在想来都心酸啊。”娘竟抹起泪来。

春丽记得。当年的场景，仿佛一道道儿时阴影挥之不去。她不想再重蹈娘的覆辙，说：“他昨天又跟那帮猪朋狗友打麻将，还喝得醉醺醺回来，我说了两句就动手打人……”

“男人都一个样，老了就好，老了脾气就下去啦。忍忍吧。”娘劝道。

春丽扭头不再搭话，她决定这次谁的话都不听，要果断逃离这个火坑。

下午回到家，男人仍在卧室里酣然大睡，一时半会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上初中的儿子很乖巧，自个搬了凳子，坐在后院写功课。春丽缓步走过去，在孩子身边悄悄蹲下，静静地看孩子写字，目光里满是欣慰与爱惜。

孩子突然停下笔，转头问春丽，“妈，你打算跟爸离婚，对吗？”

春丽默然，不知如何回答。

“他老是欺负你！”

春丽犹豫，问孩子：“我们俩离婚，你会有意见吗？”

儿子答：“你不用老是去问别人的意见，有谁问过你的感受吗？你想想自己，过不下去，就离，我支持你的决定。”

春丽眼眶湿润了，她开始动摇，心想，儿子这么乖，真离了，跟谁过呢？对他的成长肯定会有影响。她愣了许久，慢慢缓过神来，拍了下孩子的肩膀，把眼泪憋回心底，说，“没事，妈好着呢，我们不离，我这就煮饭去。”

说罢，春丽站了起来，蹒跚着向厨房走去，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生活。

来源 | 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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