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振林

老胡在李局长办公室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是让自己稳一稳心情。

他想起这接连三个晚上，躺在床上就想的一个问题：要不要到李局长办公室里坐一坐，和他说一说家中侄子胡天的事儿。胡天刚刚创业，手中有几个人，组建了一个维修工程队，正好局里维修工程不少。但又一想，要是让胡天硬着和其他维修工程队竞争，只怕不会有好结果。

老胡觉得应该是可以说一说的，毕竟自己是局里的老同志了，还有两年就真正退休了。40年前，老胡还是小胡的时候，从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分到了这局里，让周围的邻居、同学羡慕了好几年。进到局里的小胡，上进，肯学习，迅速成长为局里的业务骨干。局里的业务，哪儿遇到了难题，小胡都能解决。伴随着一张又一张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书，小胡成了大胡，大胡又成了老胡。老胡像个定海神针一样，在这局里工作了40年，各种证书不少，然而他发现自己连“副科长”也没能被公布一个。不过，这也不妨碍老胡评先晋级，老胡也就不去管这事儿了。去年，局里李局长主持党委会讨论，一致通过，老胡成了市政府的特殊津贴获得者。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局里的局长换了一茬又一茬。李局长是前年从市政府办公室下派来做局长的，刚刚40岁出头。李局长到局里那天，正好见到老胡，他叫住了老胡：“胡老，我有件事向您请教……”当时李局长说的什么老胡和周边的人都忘记了，但是，大家都记得了新局长给老胡的称呼，“胡老”。再以后，李局长不管在哪里碰见老胡，都会叫他一声“胡老”。局里的人呢，不管年龄大小，见了老胡也是一声连一声地叫他“胡老”。老胡心里乐着，这称呼好啊，比那些科长副科长听着都舒服哩。

老胡在李局长办公室门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挪动了脚步，敲了两下门。办公室里李局长正看着一份文件，见了他，便打招呼：“胡老来了，快请坐。”

老胡坐在了李局长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说：“局长正忙哩。”

李局长抬起了头，看着老胡：“不忙不忙，胡老有事请讲啊。”

老胡也抬起头看了看李局长，说：“局里这段时间的维修工程不少哩，局办公楼空调更换，办公设施更新，局宿舍楼楼顶防水维修，宿舍区围墙维修……”

“老胡啊……”李局长打断了他的话，突然说。

像踩了急刹车，老胡的话停了下来。局长以前是叫他“胡老”的啊，怎么今天变成了“老胡”？老胡的眼睛转了转向，看见了李局长办公桌上的一小盆君子兰，喉咙里咳了一下，说：“局长啊，你看看，这盆君子兰真绿……”

“是的啊，这盆君子兰真绿……”李局长接过了他的话，“要是您喜欢，就拿去吧，我女儿给了我三盆，我再从家里带一盆来就行。”

“好啊，好啊。”老胡接连答应了两次。他从李局长手中接过了那盆君子兰，走出了门。出了门，老胡才想起，拿了人家的君子兰，连句“谢谢”也忘记说了。

老胡回到业务科办公室，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将那盆君子兰稳稳正正地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那君子兰的叶子，真是绿，绿得逼人的眼，却让人舒心。

下班的时候，老胡又遇见了李局长，李局长远远地向他打招呼：“胡老，我们一起走……”

来源 | 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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