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钱湘燕
难得进城的父亲,这次带的除了两只土鸡,还有一个“会唱歌的”小木匣……
记得小时候,做木匠的父亲总是骑着二八自行车载着木工箱,龙头上横放一把大锯子,赶去周边村落给人打家具。十天半月后回来,除了收到的工钱,偶尔还有留得快融化的糖果。有次他带回来两串刨花,薄薄的刨花透着一股松木的清香味,他一边一串挂在妹妹的耳朵上当耳环……听母亲讲过,父亲当年送给她的定情物就是两只刨花手镯和一枚木戒指。
原来,木匠的爱情也是充满着浪漫气息的。
斗转星移,时代发展。父亲的木工箱闲置在了阁楼上。不过农闲时,他依然不忘他的木工手艺,分文不取给乡邻做小凳子、鸡笼,或是孩童的木玩具。令我惊奇的是,父亲居然给邻居五婶的女儿做了个陪嫁的首饰盒。
首饰盒采用传统的榫卯拼接,表面看不到一点缝隙。完工后交到五婶手里,五婶直夸赞父亲:宝刀未老,手艺精湛。
母亲过世后,父亲更是以木工活驱走孤寂,而子女的电话则成了他心中绵绵不绝的牵挂。
有天,五婶一清早打来电话,说父亲摔了一跤,我慌忙驱车赶回乡下老家,幸好腿骨没事。
闲暇时与五婶坐下聊天,才得知父亲这一跤是因为怕来不及接我打来的电话……
我想起出事那天确实给父亲打过电话。是父亲先打电话给我,我正在开会,答应好晚上回他电话,后来聚餐,又跟几个同事一起卡拉OK至深夜,第二天才想起给父亲回电话。
看着父亲乌青尚未褪尽的脚背,我愧疚地低着头,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忙赶去县城帮父亲买回一个老年手机。
用上了手机,父亲出门再也不用担心错过接电话了。
一天,我回家探望父亲,他正在厅堂里做木工活。只见他把下好尺寸的椴木料一块块刨光滑至露出本色木纹。多年的耳濡目染,我看出父亲做的物件打算采用传统的榫卯连接。
父亲拿起一块长6公分宽3公分的材料固定在木工凳上凿卯;完后又给长5公分宽3公分的材料开榫……父亲斜身坐在木工凳上,一条腿悬空,他左手攥紧凿子,右手使斧头一下一下敲击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我问父亲又在帮谁做首饰盒,他低头自顾拼接榫卯……终于,一个严丝合缝做工细致的小匣子呈现在眼前。
接下来我就看懵了。父亲先把手机放在一块3公分厚的木块上,又拿铅笔沿着手机边缘画一圈——拿开手机,木块上留有一个清晰的手机轮廓。我本以为父亲要做一个玩具手机,不料父亲却拿凿子把“手机”凿成凹槽形状,接着又把这带凹槽的木块固定在小匣子里——凹槽刚好能容下父亲的手机,父亲满是得意,转身找来了一片合页,给小匣子做了个开合自如的盖子。刚合上盖,里面就传出《最炫民族风》歌词头两句,且循环往复……
原来,那天父亲到田里拾谷穗喂鸡,弯腰时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掉在田泥上。父亲心疼嘟囔:“万幸万幸……”我笑着打趣:“掉水里正好买一个更好的。”父亲愠怒道:“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再说,这个手机我已经用顺手了。”
父亲就是这样,东西到了他手上都能产生恒久不变的感情。
有了手机匣,父亲还让五婶帮忙缝制了一个布袋子。有了布袋子提着,父亲才安心。五婶说:“你父亲怕错过电话,发现手机没带落了魂一样的。”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父亲的手机牵动着我的心。拥有父亲的牵挂和关爱,是我奋勇向前的动力。而会“唱歌的”小木匣,则是父亲智慧与手艺的结晶,它是这世界上最昂贵的手机壳。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李素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