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思想家让·鲍德里亚(1929-2007)要是活在今天,绝对是学术网红。看看他那些浮夸时髦的“头衔”就多少能感知到:鲍德里亚被称作“后现代主义的大祭司”,被誉为我们时代最重要、最具有煽动性的作家,也被称为是关于诱惑,或关于大众文化的代表性哲学家。
鲍德里亚的代表作之一《消费社会》,中文版翻译实在不怎么样,但这本书所讲的道理,对于当代城市人来说应该都不陌生。
鲍德里亚在这本书里讲物的形式,消费的社会逻辑,也谈大众传媒、色情、新潮、媚俗、快感与休闲,还谈到我们今天对真诚的崇拜,对医疗的崇拜。这些话题几乎涉及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今天我们想象一个有钱人的样子,不是再像过去那样被仆人、管家和下属所包围,而是被物所包围。今天社会的物质财富日益增长,我们生活在一个物的时代,从各种小玩意儿,到大型家电占据着我们的生活。
在过去的文明里,一代代人会死去,但工具和建筑物却经久不衰。物比人活得更长久。奢华丰盛的物质,是人类活动的产物,而价值交换的规律则制约着它的存在。
今天的消费者总是习惯从整体类别去看待物品,而不是单独从用途上看待物品。所有东西都是一整套的,比如商店总是出售全套商品,服装、家电总是有一个个系列。
我们的超级购物中心,成了我们的先贤祠,也是我们的阎王殿。从杂货店到高档时装店都有两个必要条件,就是商业活力和美学感觉。
这些空间里废除了季节,永恒的春天常驻于此,环境都是总体调节的,它的氛围如此统一,永远美丽,舒适,高效。我们以一种现代节奏在商场里闲逛散步。
消费社会强调的是艺术、娱乐与日常生活合二为一。一家上等的精品杂货店与一个画廊之间没有分别,一本《花花公子》与一部《古生物学论著》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我们的消费地点,就是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中,被消费、被后置的东西则是现实世界、事件和历史。
鲍德里亚曾经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海湾战争没有发生过”。他对大众媒体有很多批评,尽管他本人也是大众媒体的宠儿。大众传媒并没有让我们去参照外界,我们只是消费符号。符号令人产生安全感。在大众传媒的交流中,我们获得的不是现实,而是对现实所产生的眩晕。
消费者与现实世界、政治、历史、文化的关系,是一种好奇心的关系。消费社会的人,就是在空洞地、大量地了解符号的基础上,否定真相。比如,观看越南战争图像的观众,反而倍感轻松。因为世界残酷的外在性,反而在自己的房间里变得亲切、热烈起来。
鲍德里亚认为,消费社会的主要代价,是人有很强的不安全感。社会快速发展的代价,就是劳动力的流动,这使我们都面临职业的不稳定,社会负担变得十分沉重。
人们往往以为,增长即丰盛,丰盛即民主。对于鲍德里亚来说,透过数字计算得出的进步,就跟神话一样。因为经济学家不过是把各类产品和服务的价值都加在一起而已,并没有区分公有或者私有。那些废弃、损坏或者不足,并没有在统计数据中得到表现,或者换成用一种非常积极地方式来表现罢了。
无论财富的绝对量有多少,都包含一种系统的不平等。比如,高科技凌驾于其他部分,农村屈从于城市工业世界等等。国民生产总值未必是衡量物质丰盛的标准,就结构而言,富有意义的是失调率。总之,增长既没有使我们远离丰盛,也没有使我们接近它。
在一个富有的社会,丰盛与浪费之间的联系相当密切。比如所谓的垃圾箱社会学,“告诉我你扔的是什么,我就会告诉你你是谁”!极大的丰盛,是否在戏剧性的浪费中才有实际意义呢?这容易让人联想到原始社会节日中的礼物交换,但二者之间有根本差别。
浪费式的消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种日常义务,类似于间接赋税。消费社会需要商品存在,更确切地说,需要摧毁商品。消费看似在日常生活中占据统治作用,但消费的特性仍然是从属于生产秩序的。破坏是后工业社会决定性的功能之一。商品只有在破坏中才显得过多,只有在消失中才能证明财富。
这就意味着,生产的增长,替代了社会再分配。消费社会的平等还是不平等的。如今,人们大谈特谈健康权、空间权、健美权、假期权、知识权和文化权。不过,这些权力不是其来自有,只有当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土地的时候,才会有“地产权”这种名词的出现。(董牧孜)
来源 | 新京报
责编 | 郑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