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文脉·花地西湖(第74期)·秋】惠州人的文艺高地
2021-08-13 10:24 羊城晚报
《秋水长天》《大地知秋》《八月诗禅》《人间清秋时》《祖母的秋天“一望远”》《书香里的“一叶”秋天》《立秋喜迎新秋来》《立秋,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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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惠州文脉》8月16日版面图

秋水长天

□章铜胜

天上的云,开始变薄变淡时,秋天大概就要到了,天空中已经难以见到白云堆叠涌起,也难以见到如棉絮般洁白,似山峰般攒聚的云影了。有时候,我是怀念夏天的云的,像激情的青春容易让人心生留恋一样。而秋天的云,好像看透了世事的纷繁,有了洞明的睿智般,薄而淡,随意而纷乱,它们并不介意在天空中的姿态了,也不在意我们仰望的目光了,它们形似薄片,状如长带,或散乱若絮,都无妨了,云自欢喜就好。可我依然会仰头望天看云,一如夏天时。

当树叶都静悄悄的时候,我望着天上那些稀薄的云,想知道它们会流向何方。当它们在天空中也静止不动的时候,仿佛只有鸟的欢叫,和渐渐稀疏的蝉声,在提醒时间的流逝了。可云是难以捉摸的,有时你抬头,却看不到它是否在飘动,可一转眼,它们又不知飘向了何方。在秋之长天,云影来去无痕,而天空似乎更明净一些了,因为曾经有过云影飘拂,也因为云影已经飘然而过,天空重又纯净如新。

秋水,是善睐的明眸。可我觉得,秋水也是一汪清流,是大地之眼,它纯净无尘,面对长天,胸怀大地。在我的眼中,秋水总是很瘦,瘦到让人心疼,大江大河如此,小溪浅流也是这样。对于任何一条河流,我们不一定要见到它的浩浩荡荡,但也一定不想看见它瘦弱的样子。一条河流,总要丰盈一点才好。面对一条丰盈的河流,容易让人对它产生更多的联想,就像我们对某个人,对自己付出努力的某些事一样,总是会有一些期许的。而你在面对一条清浅的河流时,总会感到于心不忍,那原本应该寄予的期望,仿佛也会变得浅薄,甚至不再有心存期望的想法了,就像对秋天的薄云,你是难以将一场秋雨和它联系上一样。

长天之下的秋水,好像让我看到了一些什么,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或是自以为是的一种理解。我知道,有时,季节会告诉我们它的某些想法,这无关智慧,只是一种自然的现象而已,我不知道我们能从中读懂多少,或许我们并没有留意过它们,也难以读懂。而我总认为,在秋天,如果我们能少一些期许,可能会收获更多的东西,就像秋水长天,随意、简单、纯净,却能容下更多,为我们打开秋天更多的可能。

秋水的瘦,是不是在告诉庄稼,你们该长大了,该成熟了;是不是也在告诉我们,该宽容一些,或是该知足一点。于是,在某一个白天,或是夜晚,那些庄稼好似听懂了秋水的话语,虚心地低下了头,黄了、红了穗子,多么虔诚。那些秋天的叶子呢,是不是也觉得自己也有一份装点季节的责任,它们呈现出深浅不同的红、黄、赭、绿,也呈现了自己不同的心思,有的向大地诉说秘密,有的迎向冬天。而我们呢,对于秋天,对于自己,也有不同的心思吗?在心里,我一直很佩服一种人,他们辛勤耕耘,但对收获却持一种豁达的态度,觉得每一种收获都是上苍的恩赐,而不是自己付出后,理所应当的得到。人能如此,大概是懂得秋天,懂得感恩的。

秋水长天,是我们在季节的更迭中遇见的风景,也应该是一种反观、反思的参照,它能让我们看见一些纯粹、简单的东西,也能让我们看见一些丰盈、成熟的内容,而我们所需要的,是一种取舍的态度和决心,她应该随意如长天,明净若秋水。

翔 汤青/摄

大地知秋

□米丽宏

四季来临,都以“立”字示意,其实新季节哪那么容易就建立起来呢?像备赛的运动员一样侯分数刻?不可能的。新旧季节,往往交互错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墩枯草棵子上,攒出一蓬新芽;一树翠玉般的梧桐上,落下几枚黄叶。那就是季节变换的景象。

就说秋天吧,立秋,说是“秋”了,却处于每年的大热时节——三伏的末伏;而从立秋至秋分,中医还称这段时间为“长夏”呢。我们喜欢将立秋后的酷热喻之以虎——“秋老虎”。秋老虎凶猛,不亚于盛夏,尤其白露之前那一段。

但是,热的表象下,潜藏着不易察觉的秋的“暗流”。当人们还在空调房里躲避暑热的时候,植物,已觉察到了秋天稚嫩的脚步。

立秋一到,大地上的西瓜和甜瓜就渐渐停止了生长,要么藤秃叶萎,要么花瘦瓜小,即使藤蔓牵着一两个大瓜,也似年迈的老母,显得力不从心。此时,瓜的甜度降低,因为糖分含量达不到了。过不了几日,罢园的时候到了,瓜农扯藤拔蔓,收拾起最后的瓜蛋蛋。

丝瓜、葫芦、倭瓜,都露出萎凋的气象。

西红柿、黄瓜、豆角、茄子……夏令瓜蔬,都失了翠绿五彩的葳蕤气脉,萧条离去,自觉让位给秋菜。菜园里,露出了黝黑松软的空地。这是为秋天腾出的位置。

那些播种更早的秋菜,比如,头伏种萝卜,二伏种白菜。在“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酷烈里,就已经走向了田野。莫非它们嗅到了盛极而衰的夏、悄悄滋生的秋气吗?

蔬菜知秋,比人还灵性。

人道,“春风得意马蹄疾”,吹面不寒的春风好似福音,唤醒了万千物华;但也有好多植物,等的是一架秋风。秋风起,秋意浓,你看那扁豆,你看那牵牛,你看那栾树!一整个夏天,它们曾被节令禁锢得不能开口,一口气憋着,只好绿森森地膨胀;或把一腔蛮力,用来向前伸展。如今,秋风打开了它们的豪放胸怀:想开花就开花吧,想结荚就结荚吧,想继续攀登,那就照准云端继续攀爬吧。金风玉露,秋风地头,都是人间最美的相遇。

谁道秋萧瑟?秋天为多少花草,带来高光时刻?也为大地带来繁华和殷实。

扁豆撩开绿斗篷,哗啦,散出万千蛱蝶。牵牛,站在篱笆高处,对着晨光,昂扬地吹起小喇叭!路边的栾树,巍然端庄,将细密黄花簌簌洒落,扬一层碎碎花瓣,在人肩上、发上、地面上。 “叮咚”一声,“叮咚”又一声,落到了人心间,像秋光的甜蜜眷顾,令人不忍拂去。

万木争荣,你们尽可以在春天的阳关大道上春风得意;我呢,秋日小径上,也能开出一片锦绣天地。我们都不争,不是不屑,是无意,是不自知。正如,不自知的美丽,最是美。人各有所长,也各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秋花之美,美在秋天赋予的清丽。

你在秋光里努力开花,我奔跑进秋天全力结籽。立秋核桃白露梨,寒露柿子红了皮。立秋三天,寸草结籽。这都是秋天最动人的情景。开花的,不以为迟,因为有秋光的照拂;结籽的,全力以赴,这是对秋天的礼敬。你给我秋风秋意,我报你花朵和果实。知秋,莫若大地。

八月诗禅

□耿艳菊

月令如一首十二行诗,月月似行行,截然分明又各有味道。抒写到第八行的八月,算算已到三分之二处,曲折精彩已过,大意明了,渐至平缓。

极像我们的一生。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密密地排列着。立秋站在八月里,仿佛掀过它,便一下子圆熟通透了。人生至秋,该放下的已放下,不再偏执,不再虚妄。即使再不堪的命运,也看明白了,日子如山涧里的溪水稳稳地往低处流去,清宁透亮。

六月莲灿,七月兰桨,八月诗禅。八月,更像是一朵净水濯洗过的白莲,花开洁白丽灿。它的前生是莲,今世是莲,日日听晨钟暮鼓,佛祖的慧言。

禅意袅袅里熏出的风是洁净干爽的。清晨,前后窗对开着,刚刚擦完的地面似乎瞬间就干亮亮的了,真好。

搁在往常,夏日的溽热里,一切都是黏糊糊湿哒哒的。新擦的地面如同一个爱出汗的人,湿漉漉的一幅水面目。转回身踏上去,一串黑脚印像印在了雪上般清晰,如同黑色七月的心情。便搬来风扇,旋开最大档,把它的头放得低低的,对着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吹散内心的潮郁。

进入秋天,蓦地黑白分明了。俗世的小日子跟着房间一起敞亮了起来。

鸟声如洗。窗外廊檐下,有一个鸟儿的家,土褐色的泥窝,几只鸟雀挤在门口叽叽喳喳的。恍以为是在春日的早晨。不对,春天的鸟声,婉转悠扬。这清清亮亮的鸣叫像是在清水里涤洗过一样干净,它是八月的,心清心明的八月。

对面楼上的人家在洗衣服,走廊上花花绿绿的一长排。阳光金亮金亮的,铺洒开来。洗衣的女主人提着刚洗过的出来晾,竟然热情地向我说:“这天气好得没法说,不洗衣简直是一种浪费。”她干脆倚在栏杆旁,隔着一条马路,闲闲地和我聊起了阳光。八月的阳光依然是亮烈的,而转来转去,我们说的总是它的好。

天高云淡,晴空如洗。八月的北京总是会给你出其不意的惊喜。

公园里,几个孩子躺在草坪上,小脑袋围成了一个圆,扬着小手对着天空指指划划。一个孩子说,云真软呀,像奶奶种的棉花。一个孩子说,云真白呀,像雪一样。另一个孩子抗议道,都不是,云像胖胖的棉花糖,好甜呀!

我们坐在不远处欢欢喜喜地聊着。我说,良辰美景呀,咱们去爬山吧,去曹雪芹故居吧,去大观园吧……那位空前的豪爽,望着空阔的蓝天白云,说,把你想去的地方都列下来,我带你一一践行。八月的天空下,似乎每个人的心都涂满了诗情画意。

傍晚时,那个卖菜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亮地在巷子里流淌。我下楼,他正坐在车前,笑眯眯的,像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他说,姑娘,买大蒜呀。他总是喊我姑娘,无端让人生出一种亲切感。

他的车上齐整地码着亮白的干蒜,一盘盘,编着大辫子。这是他自己种的。他种的瓜果蔬菜很多,有什么卖什么。

这个普通的卖菜男人,三十岁已经叱咤商场。四十岁时,一次失误,全盘皆输。他没有东山再起,而是到市郊包了一片地,种菜卖菜,过起了清苦,但稳妥悠闲的日子。

我替他抱屈,他却很淡然地说,姑娘,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会理解的。

人间清秋时

□汪亭

季节更替,宛如一朵花的绽放,倏忽悄然。一夜北风,清秋便乘上节气的班车,匆匆赶回人间。

这淡雅的秋,来得轻,来得静,来得诗意。天高气爽,风烟俱净。

暮晚时分,行走在乡村,天空蔚蓝透彻,云霞涨红着脸,与夕阳携手。行行雁阵,徘徊南飞,频频回首着这块栖息的土地。一头老牛散步田间,啃着枯草。淳厚的鼻音,悠然地深入每一寸泥土,深入草间蟋蟀的脚下,深入兰花的嫩蕊中。广袤的田野上,稻草堆如一座座矮小的茅屋,静默伫立着,守候收获的喜悦和安宁。

门前的池塘,夏荷逐渐衰败,枯残的荷叶,依附着一条泥沼中的老根,阵阵清风吹过,缓缓在水面摇摆。

庭院中,梧桐叶仿佛按捺不住孤独,片片挣脱枝头,飘零到石径上,盖住搬食物的蚂蚁们。藏匿树梢的秋蝉,时而衰弱沙哑地吟唱;半夜挑灯,蛐蛐躲在窗口下伴奏,一两只蛾子飞进窗户,绕光起舞。黄菊是农舍的灯盏,点亮清晨。鸡窝里的笑声,此起彼伏,渗入墙角下的松土,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斑蝥。

这些秋天的细节,乡村到处可见,从黎明一直上演到夜晚。我的母亲,一个农妇,轻而易举就可以深入秋天的心脏,抓一把稻草,将农家的日子点燃。

独自一人倚窗旁,仰望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遥望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来,心中难免情思落寞。偷得浮生半日闲,索然,走出屋子,搬一张摇椅,坐到葡萄架下。捧一本闲书,泡上一碗香茗,细细品咂,半醒半醉着,将清秋的凉意、味道,尝个够,吃个饱。

古今诗文,但凡秋的这部分,都写得最出色、最有味。中国的文人骚客,对于秋,总怀有十分浓郁深沉的情感,能引出幽远、寂寥和悲凉的感触来。宋代婉约词人柳永的《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寥寥数语,将满腹的愁绪,挥写得淋漓尽致。秋还与乡愁紧密相连。诗圣杜甫的思乡名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读来感人至深,让多少客居异地的人,望月兴叹,在他乡断肠。

四季之中,被传诵最多、韵味最浓的,唯有这诗意盎然的清秋。漫步在这样的时节里,心无杂念,灵魂澄净。

书香里的“一叶”秋天

□李秀芹

整理旧书,从书中滑落一枚银杏叶子。孙女说,哈,掉落了一个秋天。捡起来一看,上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写着普希金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树叶背面署名:你的好友桂枝。

桂枝是我中学同学,当年我高中时因家庭原因被迫辍学,桂枝来看望我,并未说安慰的话,而是默默坐在我身边,从中午坐到了晚上,临走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我,等她走后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枯黄的银杏树叶,上面写的那首诗,我早已经烂熟于心,但第一次见这首诗写在树叶上,再读依然在心中升腾起一股力量,激励自己勇敢面对当下,不抱怨不放弃。

我把这枚树叶夹进书中,劳作之余,翻开书看几页,这枚小小的树叶便成了我的书签,伴随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失眠之夜。后来,我经常捡拾一些好看的树叶,在上面书写名言警句和诗词佳句,夹到书本里,翻书翻到了便照叶诵读几遍。

日积月累,我的一箱子书里面都夹满了写字的树叶。记得我和丈夫老洲刚认识那会儿,他问我借书,我随手送给他一本,没想到他书只看了几页便开始研究我夹在书里的一枚枚有字的“树叶”,这些我当年随手记录的读书笔记,却被老洲当做我暗示他的语言,觉得我一会儿喜欢他,一会儿讨厌他,一会儿又好像心有他属……

后来熟悉后他跟我聊起这些,我笑得肚子疼,我的每本书里都夹了很多“树叶”笔记,他当日记或信件来看,当然内心戏扯出几万里了。

老洲知道实情后,倒也有心,再给我来信时都会在信纸里夹一枚树叶,上面写上几句他自己写的打油诗,虽然水平不高,但诗句借叶生辉,让身边朋友羡慕不已,说我俩太过小资情调。

我和老洲结婚时,也曾用树叶串起来装饰过新房,让来贺喜的同学朋友在树叶上写上祝福的话,这种形式后来还被很多朋友效仿过呢。

回想起来,那个年代,普通人哪里买得起鲜花和礼物,但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枚树叶,写上一句想说的话,当礼物送知己赠朋友,也让人欣喜不已。

一枚树叶随着时光流转,在漫长的岁月里风干泛黄,但它记录的时间印记是永恒的,永远鲜活在我们心里,诉说着一叶一叶的故事,收藏着一个又一个的过往秋韵。

秋天,一个令人神往的季节,秋风飒爽,清风拂面,金光满堂。于生命,秋天的金光中有一丝结果的喜悦,凉爽中又有一丝肃杀的清醒,“结果”意味着“来路”有了答案,清醒意味着“去向”有了“归途”。秋天既有往年的沉淀,又有开年的积蓄,更宝贵的是,在经历冬的沉寂、春的成长、夏的风雨后,生命又在秋的辉煌中,拥有了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天高云淡与气定神闲。

“哈,掉落了一个秋天。”你瞧,这书中还珍藏有一叶宝贵的秋天呢。

立秋喜迎新秋来

□郑贵华

午后的阳光慢慢经过三伏炎夏的炙烤,我最盼望的就是立秋节气的到来。

今日一早,我置身星巴克,掬一杯绿茶,闲看窗外樱花树叶摇曳,只觉恍然如梦。又见路过的上班族步伐从容,女孩的长发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向两鬓、耳后飘散,各种花色的裙裾像蹁跹的蝴蝶,绕着她们的膝盖或脚踝飞舞。我不由得想到元代诗人方回《立秋》中的诗句:“暑赦如闻降德音,一凉欢喜万人心。”又到立秋时节了,我的心也莫名地欢喜。

“闻说新秋次第来,先期特地遣诗催。”立秋是秋季的使者,它肩负神圣使命,悄悄莅临人间。刚下凡尘,便急急地把秋的帷幕拉开一道细缝,偷偷地向外瞅了一眼,只见树荫浓密,芳草萋萋。又闻蝉鸣声声,蛙声阵阵。然后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合上幕布,轻盈转身,飞到宽大的梧桐叶上了。

不知它和梧桐叶说了什么悄悄话,过了一会儿,就见枝头有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到地面,而后又有一片慢慢降落,它们分散躺在绿茵茵的草丛里。路过的人们欣喜地说:“看呀,树叶落了,秋天要来了!”这时,树叶挥动扇子似的手掌,“唰唰”地拍起来,为这位观察敏锐的路人喝彩。

失去了威力,地面的暑气也逐渐散开,“秋老虎”没有了强有力的助手,也灰溜溜地躲回去了。正像尹廷高在《立秋日》写得那样:“一叶才飞暑渐收,西风吹来鬓飕飕。清凉入骨皆恩意,寄语人间莫怨秋。”不过,面对如此情意绵绵的秋,我丝毫没有“怨秋”的想法。

立秋后的傍晚,是最令人惬意的美好时光。热气锐减,凉风拂面。我和家人漫步公园,园内树影婆娑,花香怡人。鸭子在清澈的湖水中欢畅地游玩;乌龟伏在凸起的石块上安详地瞅着水面;偶有小鱼跃出水面,眨眼间就不见踪影。幽静的回廊里,老人自带音响和麦克风,大声唱着流行歌曲;开阔的地方,年轻人挥舞着羽毛球拍,阿姨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幽深的小道上,一个小伙子匀速慢跑。待到霓虹灯闪烁,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公园,向家的方向走去。

雨是秋最亲密的伙伴。立秋一到,雨也不请自来。入睡之前,但听窗外“哗哗”的雨声,那残存的最后一丝暖热的气息便被阵阵凉意代替。面对入秋的雨,我没有徐再思“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的惆怅,也没有李商隐“巴山夜雨” “剪烛西窗”的殷切思念,更无陆游卧听风雨、冰河入梦的壮志豪情。我有的只是“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的欣喜和“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的安适。而且伴随着秋雨来临的频次递增,秋才会真正来到身边,这怎不叫人心生欢喜呢?

立秋,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古人把它当做夏秋之交的重要时刻,非常重视。《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也。”立秋一到,意味着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秋天即将来临。也表示草木开始结果孕子,收获的季节就要到了。这对每一个辛勤耕耘的人来说,是多么值得期待。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立秋过后,天更蓝,云更白。每到此时,“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所以,在立秋之际,我激情满怀地恭迎新秋的到来。

祖母的秋天 “一望远”

□马海霞

祖母没上过一天学堂,她不识字,但她脑子好使,是家里的活日历,什么时节种什么庄稼,离下一个节气还有多少天,她不用数指头便能脱口而出。小时候,天热,避暑靠风和扇子,热得我浑身难受,祖母说,快立秋了,立秋就凉快了,你闭上眼睛,紧跑两步,秋天也紧跑两步,转眼秋天就到了。秋天到了,一早一晚便凉快了,小风嗖嗖一吹,哎哟,还得拖出棉袄来披呢,不然,冻得小牙打战。

祖母一边说,我一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飞奔起来,秋天也朝我跑来,我一下握住秋天的手,像握住了冬天的冰凌,夏天的冰棍,顿时赶到凉飕飕的。

三伏熏蒸,酷暑难耐的夏日,祖母总是不急不躁,她说,热到头了,秋便来了。祖母夏日时节算日子,不是初伏多少天,中伏过了几天,而是今天离立秋还有几天。我也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盼,过一天离立秋的日子便近一天,心里的烦闷便少了些许。

祖母的迎秋和我不同,每年立秋这天,她总要领着家里孩子去赶集,赶上哪里有集便去哪里,祖母要领我们吃集饭,还要扯新布为我们做新衣。秋凉了,小孩子该添长袖衣服了。家里每个小孩子都扯上一身,祖母一早一晚趁着秋凉赶制出来,看着我们穿着新衣服,比望着田地里丰收的景象还幸福。

为了赶在立秋前攒够扯新布的钱,祖母每天都在地里劳作,果园里的桃子熟透了,祖母摘下来,装篮子里挎到集上卖了,回来后一遍一遍数钱,数完放进荷包,藏到墙柜里锁起来。祖母顶着烈日在果园里拔草,收拾她的果树,问她,热吗?她笑道,不热,我干活就是迎秋,秋天离我还有“一望远”,我已经感到秋凉了。祖母的“一望远”就是她目光所及的地方。

祖母跑得快,她的秋天比我来得早,我热得大汗淋漓,一丝风儿也感觉不到,祖母说她的秋风已经吹到骨头里去了。

快立秋了,日子不经混。祖母总是感慨日子过得快,因为地里的活儿总也干不完。什么时候墙柜里的荷包鼓了,祖母便乐呵呵地说,秋天走到乡集上了,你们想吃啥集饭,扯啥颜色布?

祖母算错了,还有好几天呢。我用粉笔在床头柜上划着竖呢,过一天擦一竖,我算的肯定没错。祖母说,明天去集上迎秋,保证秋就在集上。

翌日,我们早起,跟着祖母去赶集,一路上想着油煎包,想着猪头肉,想着花衣服,想着豆沙冰棍,汗水湿透了衣衫,竟然没感到热。

祖母领着我们从集头逛到集尾,吃得小肚溜圆,做新衣的布也扯上了,祖母问,还感觉热吗?

嘿嘿,当然不热了,秋天果然迎来了。每天把新衣放在枕边入睡,便能枕出一枕清凉一扇风,秋天不知不觉到来了。

祖母的迎秋是期盼,心里有了期盼,便能拾起人间所有凉意。而祖母的秋天是果园里的收成,墙柜里的荷包鼓了,她的秋天便到了,我们开心了,祖母的秋天便到了。

立秋,点滴到天明

□仇士鹏

蒲扇悄然过渡了伏天的音色

蝉鸣依旧赤裸裸地躺在竹席上

它们霸占了夏日最嚣张的性格

也接过了寒蝉凄切的结局

荷花在整理池塘的残席,摘下王冠

托付钓者带给准备着盛装的菊花

到了秋天,浪漫由粗犷的热烈继承

涟漪里,暮色挥别远山,萤火渺茫

枕头上的新凉开始梦见檐下雨滴

在天明前,梧桐寄出了墨痕未干的信

折一截柳条,系在白云的鬓角

留不住时光,也要留住每一年的

希冀与想念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