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羊

□赵绪奎

每年

娘只敢宠一只羊

以娘的力气和时间

只够宠一只羊

那只羊

也是娘屎一把尿一把带大的孩子

如同我们这群长大离家的儿女一样

她把养育我们积累的

所有的经验和教训

都一股脑儿用在了这只羊身上

那只羊

最爱吃田埂上的黄豆

一门心思只想做马

娘每日起早摸黑

牵着它东奔西走

那只羊

那只越大越不听话的羊

越来越喜欢与母亲拔河拉锯的那只羊

一眼便看出我的娘小腿骨折后没有接好

两条腿长短不一

走路一瘸一跛

力气已大不如前

一个残疾的中老年妇女

远不是渐渐长大的它的对手

它于是越来越不把俺娘放在眼里

时不时发点脾气

撒撒野闹闹出走

而我的娘

却格外希望它尽快体壮如牛

即使完全失去统治力

在拉扯中明显处于下风时

娘也还是这么想

哪怕跌倒了摔伤了

竟还生出无数的兴奋

和难以言表的喜悦

没有半点的愤怒

舍不得抽羊一鞭子

我娘固执地认为

只有羊大了壮了

它的四条腿才够分给四个儿子

它的排骨肚腩

才好寄给两个女儿

羊头

留下来陪自己

并按它的标准

选择第二年要宠的羊

清明，永恒的记忆

□邓宗良

童年的桉树不会枯死

深深插在半岛的天际

睡梦里

无端叫醒你

毫无顾忌的热带阵雨

一掠而过，铺天盖地

无忧无虑的阳光

带我回到童年

那时世界上没有阴暗的角落

白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童年不是没有黑夜

只是像恐惧的游戏没有忧愁

母亲提着油灯

紧拽我的小手

提心吊胆走在公路的排水沟

卡车风驰电掣从远方到了跟前

妖魔般的车灯

光柱刺破僵死的黑暗

恐惧的晕眩

没有毁灭

不过是两根拉直了的闪电

刚好让我看清

无边无际的桉树林里

童话的画面

父亲母亲紧紧依偎

长眠于马齿沙地

春雨浇出青草和彩蝶

听见他们轻呼我的乳名

他们依然放不下

一个曾经走失

簌簌发抖的小生命

一条冒失的小鱼儿

险些沉入水中的淤泥

无数坟茔装满山坡的沉寂

远远的我想歇斯底里地呼喊

呼喊我的父亲母亲

他们最后一丝呼吸

早已穿过夕阳西下的滚烫大地

消失在深深处

那里的清泉永不停歇

流过一年四季

宛如母亲不曾远去的心跳

是我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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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易芝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