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文脉·西湖】能不忆江南
2020-11-13 20:57 羊城晚报
我忆惠州的江南,是这十五年来,亲眼见证她由蛰伏到蝶变

文/肖建国

唐朝诗人白居易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是他晚年从苏州回到洛阳后,挥笔写下的诗词,以追忆江、浙一带的美景。

而我写下“能不忆江南”,则是指惠州市的江南片区。白居易忆江南,笔下生辉,道尽江南春色的种种佳境。喝着吴酒,观看“吴娃双舞”,不想回忆都很难。我呢,忆惠州的江南,则是这十五年来,亲眼见证她由蛰伏到蝶变,如吴宫美女云袖舒卷,吸引将相王侯为之侧目。

江南美吗?

冬荷 汤青/摄

这要从2005年说起。那时我刚从一个叫沥林的小镇调进城区,站在高榜山顶举目四望,惠州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江水如练,路如棋盘,高楼林立,湖光与山色相伴。伴着习习的山风,我内心无比温暖。也许一个人太容易陶醉,总会被不和谐的音符打断。有位同行的朋友就说,惠州是很好,可你住的地方不好。然后望着我疑惑的目光,诡谲地不再言语。其他人也“欺负”我刚刚进城,都随声附和,却不讲明原因。这就充分调动了我的好奇心。

我住的地方就是江南片的中心地带,下角。

下角最开始叫厦廓,原是惠州府城外的郊区。从名字的含义里就能看出,这里与城内截然两个天地。厦念shà,也指依靠主体房子搭出的半边屋子;廓,空阔寂静,屋内屋外都没什么东西。当然也有,那就是荒山野岭,横槎溪水四溢。新中国成立后,汉字进行简化,也方便劳苦大众迅速“脱盲”,再加上客家人重音不重字的习俗,厦廓就被简写成为“下角”,一直沿用至今。

住下来后,渐渐地明白了朋友们所说“地方不好”的原因。

这里虽被纳入城市区域,却因地形的原因,成为那些年被遗忘的角落。进入下角片区仅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府城过来,经埔前,直插江南“心肺”。这是江南的主要交通要道,长度不足3公里,便无路可走了。并且路不宽,常常是小商小贩堵在两边,一路的吆喝声聒噪得鸡飞狗跳,屎尿拉撒一地。西边也有条沙石路,隐藏在丘岭之间,伴着昔日的横槎溪,怯怯地连通江南片与火车西站。路烂,人少,阴影重重。以至于大白天里,几个人结伴行走都有些内心惶然。主路与沙石路在江南人民双脚的踩踏下,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7”字,吞吐江南人的日落月出,生生息息。

有湖,主要有两个。有水的叫菱湖,是西湖五个湖之中唯一被撕裂的“孤儿”。其他四个湖,兄弟相亲,手足相牵,衣袂相连。各湖内的鱼蚌虾蟹,可以自由地串门勾留,随意繁衍。菱湖却不行,被合生大桥延伸出来的鳄湖路生生切断,成为西湖最为隐秘的内湖。菱湖的形状像白鸽,可惜尾巴被切掉了。湖的西南边有一小岛,如同翻开的书本,正落在白鸽的嘴巴上,故有“白鸽含书”的传说。按理,这儿应起名叫“白鸽湖”,可湖内盛产菱角,民以食为天,乐享口腹之欲,吃了湖内的贡品,自然嘴软,那就给个名分吧。于是,菱湖就此诞生。没水的叫梅湖。以前曾有水,多雨的季节,东江水漫过堤坝,这里就形成了湖。说白了,就是一片沼泽地。因常年受江水的侵袭,既养不了鱼,也种不成稻,只好听天由命,让它野蛮生长。剑谭水库建好后,东江的水就被驯服得没了脾气,老老实实趴在河床内,不再胡作非为,梅湖就形成一片低洼的荒草地。每年都有大片的野花灿烂地开,惹得成群蜜蜂采花来。

有山也有岭,山不高,岭也不长。山岭相拥,一堆扎着一堆。按说,是好地方。可山上大都是坟墓。历史上很多有名的大人物,就在山上静静地俯看着我们。比如明朝的工部尚书叶梦熊,就葬在菱湖边的犹龙山上。他的身边就是江南片较大的亚婆田社区。数千男女老少与叶梦熊毗邻而居,日夜相守,迎来朝霞,送走夕阳。还有杨起元,同样是明朝的高官,史记为摄吏部、礼部尚书,也埋葬在下角不远处的杨爷山上。这两人借着江水,传递着问答,诉说历史深处的金戈铁马。有他们两位老人的存在,你就能读懂江南,而蔑视外人的轻慢。

精神病院、殡仪馆等场所,均选址到江南片区或附近。生与死、救与赎,哭泣与呼喊,微风与细雨,每天都在这里轮番上演。于是,这里多年来因“风水不好”不得不潜伏下来。

我倒觉得这里挺适合我。

我本一介草民,闲暇时,爱在江南行走,菱湖边、犹龙山、横槎小隐、青年河、古榕寺、珍珠泉、丰山公园、摸仔庙、祝屋巷外元妙观等,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我知道,每一方水土都有自己独特的风物,每个地方的运行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你只有静下心来,虔诚地与他们对话,那些见证了历史的古树古桥古建筑,以及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在寂寥的光阴里都有与你倾诉的愿望,都会诉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前,那些先人们鼓瑟吹笙的欢乐与生活失意的悲歌。也就是有了这份认知,我把家彻底安放在了江南。不仅自己买房居住,也给两个女儿各买一套,目的就是把家庭的“根系”紧紧扎在这里,以汲取更多的养分,应对纷繁复杂的世道,看透看淡更多的悲欢离合。

光阴荏苒,十五年的时间飘然而过,很多事情我已显得力不从心。对镜细照,华发丛生,腰酸背疼带来痛苦表情。我想,我已接近老人的边缘。而江南此时却蓬勃起来,最明显的一个事例,就是昔日江边的一片荒滩地曾进行拍卖,预算价一个亿,结果流拍。没想到近年来,江南大道动工修建,从康帝大酒店沿东江边修到博罗县城,与惠博沿江路并驾齐驱,成为最美丽的江景“兄弟连”。同是那块地,拍了十个亿。这消息来源于民间,不论是否含有“水分”,都证明江南已从灰头土脸的少年成长为敦重厚实的青年。

昔日的横槎溪变成了青年河,黑恶臭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浪花涌起,鱼翔浅底,在两岸倒影中自由穿梭。水流之处,润物无声,滋养了江南大片土地,一个个村庄便发出了轻柔的和声。火车西站门前那沙石路也摇身一变,借助新修的东江大桥,连高速,接动车,牵手珠江东岸重要城市节点,成为惠州城市的主要交通干线。

江南变了,日益丰盈起来。小隐公园内各种舞步就是最为有力的佐证,无论早上或黄昏,随意瞥下公园内的大广场,都能收获到满满的快乐。江南,正用它特有的语言向世人宣告,这世间的美好不会长驻在一城一地,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去努力,就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这话不出奇,也不夸张,却有着满满的自信。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李素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