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缸说丨诗人的重阳十二时辰
2020-10-25 08:00 羊城晚报•羊城派 原创
重阳这天,诗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魏礼园
海报/范英兰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在传统节日氛围渐淡的今天,或许重阳节不再那么有仪式感了。但在古代,这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日,从流传下来的无数诗词中,我们都可以找寻到重阳节的踪迹。

岁月匆匆走过千年,古代的诗人们,在这一天,又在忙些什么呢?

卯时(5:00~6:59):沐浴更衣,佩茱萸香囊

九是阳数之极,在古人看来,两阳相克,九月初九的重阳节自然是极凶险的日子。

插茱萸等风俗也就出现了。茱萸香味浓厚,能驱虫祛湿、逐风邪,还能消积食,治寒热。古人把茱萸制成香囊,晨起沐浴更衣,佩戴香囊在袖内或腰间。

△如今一些地方还有佩茱萸香囊的风俗 资料图/北京日报

这一风俗最早见于神话志怪小说《续齐谐记》,里面有一则故事:

汝南人桓景跟随东汉的著名术士费长房学道。一日,费长房对桓景说,九月九那天,你家将有大灾,其破解办法是叫家人各做一个彩色的袋子,里面装上茱萸,缠在臂上,登高山,饮菊酒。

九月初九这天,桓景一家人照此而行,傍晚回家一看,果然家中的鸡犬牛羊都已死亡,而全家人因外出而安然无恙。

于是,茱萸这种原本只是有点小毒、可以用来驱虫的植物,突然承担起了本不属于它这个年龄的重大责任:辟邪。

△茱萸有红红的果实 图/视觉中国

在描写重阳节的诗词里,茱萸的出现频率也是最高的。除了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外,杜甫在《九日蓝田崔氏庄》中也写过这个场景:“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

辰时(7:00~8:59):登高望远,秋游辞青

传统节日中,清明、重阳是两个重要的节点。

清明节,人们度过漫长冬季后出室畅游,称为踏青;重阳节,秋寒新至,此后随时可能被风雪困于家中,于是要辞青。不管怎么说,总要找个理由外出玩玩,肥宅是不存在的。

△重阳前夜广州市民在白云山登高祈福 资料图/羊城晚报·羊城派

古人选在这天出门,除了想抓住秋天的尾巴。金秋九月,天高气爽,这个季节登高远望还可达到心旷神怡、健身祛病的目的。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这一年的重阳节,杜牧与朋友张祜提酒上山,借登高来排遣胸中苦闷。说着纵然人生短促,终有归去的一天,也不必像齐景公那样坠泪悲叹。不如喝酒簪菊,笑对尘世。

△清·罗聘:邓石如登岱图轴(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一贬二贬三四贬,五迁六迁七八迁。说啥啥不对,做啥啥有错。还能笑对尘世吗?心里超苦的杜甫独居夔州,穷困潦倒苦,重阳这天拄拐蹒跚登城楼,最终写下千古七律《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巳时(9:00~10:59):赏菊抒怀,郊野放风筝

重阳节,又称菊花节。说到赏菊文化,最绕不过去的诗人莫过于陶渊明。

在《九日闲居》诗的序文中,陶渊明写道:“余闲居,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空服九华,寄怀于言。”重阳节,赏菊必不可少。

△明·王仲玉:陶渊明像轴(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诗人孟浩然去朋友家蹭饭也不忘约一波赏菊:“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蹭饭、唠嗑、下次还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塑料友情三件套吧。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可见在杜牧生活的唐代,菊花是和茱萸一样的重阳季当红装饰品。不仅要赏,还要簪在发间。

想象一下,重阳节时,人人头发里插上金灿灿的茱萸花和菊花,再配上朱红的茱萸果,该是多么明亮鲜活的画面!

△金秋时节,赏菊正好 资料图/新华社

因气候的关系,南方某些地区还有放风筝的风俗。飒飒秋风拦住了北方人,但拦不住想出门玩耍的南方人民。农历九月,南方季风渐强,秋高气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广东鹤山人还将放风筝作为重阳节的固定项目写入了县志:“于秋初放纸鹞,是日(九月九日)以火断其线,任其随风而去,谓之流鹞,以除疾病云。”

△南方某些地区有重阳放风筝的风俗 图/视觉中国

午时(11:00~12:59):食重阳糕,品大闸蟹

玩到中午,不免有些乏了,是时候吃点美食补充体力了。

“重阳佳辰可虚辱,橙香蟹肥家酿熟。相过一醉犹待速,为君已约东篱菊。”蛰伏南宋美食圈子多年的陈造,迫不及待地为朋友准备了一大桌,品蟹吃酒走起来。

△每年重阳,大闸蟹都会迎来一波销售高峰 资料图/新华社

“飚馆轻霜拂曙袍,糗餈花饮斗分曹。”某年的重阳节,北宋文学家宋祁和朋友们约好了喝酒吃糕,结果起早的他不仅被冻成狗,早霜还把他的厚袍子都给打湿了。

什么糕这么好吃?一大早跑出门。古人重阳节吃糕,以代替登高,寓意步步升高。重阳糕制无定法,层层叠叠,每层中间都夹有蜜饯干果。不但营养丰富,而且赏心悦目。

△现代的重阳糕 图/视觉中国

《东京梦华录》中有记载:“都人重九前一二日,各以粉面蒸糕,更相馈送,上插剪彩小旗,掺订果实,如石榴籽、栗黄、银杏、松子肉之类。”

比较讲究的是将重阳糕做成九层,形似一座宝塔,上面再做两只小羊,以合“重阳(羊)”之俗。糕上再插上小彩旗,并点上蜡烛灯,用“点灯”代替“登高”,而小彩旗则隐喻为茱萸。

△小朋友与老人共做重阳糕 资料图/中国新闻网

未时、申时(13:00~16:59):骑马射箭,随皇帝游猎

唐朝初年的某个重阳节,阳光正好,风有些大。大臣们照例跟随皇帝参加游猎。箭场上,大家各显身手,箭羽声、喝彩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这时轮到不善射箭的宋国公萧瑀上场了,只见他勉强拉了弓,连射十箭,全都完美地避开了靶子,与大地亲密接触,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我们的大书法家欧阳询当场吟诗嘲笑萧瑀:“急风吹缓箭,弱手驭强弓。欲高反覆下,应西还更东。十回俱着地,两手并擎空。借问谁为此,乃应是宋公。”

△萧瑀画像 资料图

说起骑射,早在南北朝时就有规定,每年的重阳,人们必须练习骑马射箭,并把骑马射箭作为一种武举应考项目,只有步射和骑射都及格了,才能参加其他项目的考试。

南陈末代皇帝陈后主还为此写过一首《五言同管记陆瑜九日观马射诗》:

“飞禽接旆影,度日转铍光。连翻北幽绮,驰射西园傍。勒移码瑙色,鞭起珊瑚扬。已同过隙远,更异良弓藏。且观千里汗,仍瞻百步杨。非为从逸赏,方追塞外羌。”

酉时(17:00~18:59):办个聚会,对饮菊花酒

这一天,登了高、赏了菊、骑马射箭,再喝几杯菊花酒就真惬意了。

△古人认为喝菊花酒能延年益寿 图/视觉中国

汉代《西京杂记》记载了菊花酒的酿法:“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

秋霜之后,菊花依然盛开,古人认为这是生命力强的表现,喝了菊花酒之后有延年益寿的作用,因此会在重阳节时饮重阳酒。

在陶渊明的重阳诗里,除了赏菊,就是饮菊花酒,曾赋诗:“酒能祛百虑,菊解制颓龄。”

△清·石涛:陶渊明诗意图册(第二开) 故宫博物院藏

这样的爱酒之人,有一年重阳,缺酒了。这天,陶渊明坐在宅边东篱下菊花丛里,采了一把菊花,人花两相对,坐了许久。

百无聊赖之际,陶渊明忽见一袭白衣渐渐由远及近,手里提着酒壶,称是江州刺史王弘派他来送酒。有酒了,那还等什么?开怀痛饮呗。

自此之后,“白衣送酒”不知艳羡了多少人:

香气徒盈把,无人送酒来。——王绩《九月九日》

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岑参《行军九日思长安故园》

不见白衣来送酒,但令黄菊自开花。——皇甫冉《重阳日酬李观》

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卢挚《沉醉东风·重九》

△王西京:白衣送酒图

戌时(19:00~20:59):独在异乡,想回家团圆

菊花酒有些上头,抱膝独坐,只有孤灯与影子作伴,思念就这样涌上心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17岁的王维重阳节独自在京城,想家,难受,想哭,可就不说自己想别人,非得说是人家在想自己。兄弟们登高望远、遍插茱萸的时候,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他们肯定会很失落。

△王维 图/《历代名臣像解》

相比之下,已婚的李清照明显直白些,我们都知道她在思念一个人: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你离开的第一天,想你,你离开的第二天,想你想你,你离开的第三天,想你想你想你。你离开的第N天,我该说点儿什么?

远游求学的赵明诚先生,你应该回家陪夫人、喝清酒、赏菊花了!

△李清照与赵明诚 资料图

亥时、子时、丑时、寅时(21:00~04:59):睡不着觉,作诗写词

长夜漫漫,睡不着啊,有文化的朋友想抒发情感,但没有朋友圈可发,只好起身作诗写词。

昨日登高罢,今朝再举觞。

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

——(唐)李白《九月十日即事》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唐)王勃《蜀中九日》

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

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

——(唐)卢照邻《九月九日玄武山旅眺》

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

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

殊方日落玄猿哭,旧国霜前白雁来。

弟妹萧条各何往,干戈衰谢两相催。

——(唐)杜甫《九日五首》其一

参考资料:

上官云,《漫话重阳节:它由古代祭祀“大火”仪式而来?

伊羽雪,《古人如何过重阳节》

淡客,《重阳节到了,古代诗人们都在忙什么?》

方正,《重阳节为何要登高、佩茱萸、饮菊花酒?》

任锐,《重阳前传!古代诗人过节,你只能羡慕……》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吴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