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司马缸,语文课本里的“砸光少年”,历史课本里的颜值担当。众所周知,我的本尊司马光写过一部煌煌巨著。小缸不才,惟拈取时下一二热点,勾连历史深处,撰成案头小文,看今昔互鉴,供破愁解闷而已。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艾渝
近日,艺人仝卓在直播间自曝高考时将往届生改为应届生身份,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舆论哗然。
他称当时心仪的高校要求应届生身份,于是“通过一些手段”修改了自己的考生身份。事件发酵后,山西省招生考试管理中心表示,教育部已介入调查此事。5月29日,仝卓发布道歉信,向公众认错,并请求中央戏剧学院撤销其学籍学历。
事情发酵至此,显然已不仅是仝卓个人的问题,也不是他一人所能承担的。
高考是改变个人命运的重要途径,制度面前应当人人平等。而现实中,却偶有仝卓这样的考生出现,冒犯挑衅这种公平。小缸翻阅史料时发现,从古至今,有考试的地方就始终存在作弊与防作弊的尖锐撕扯。
自隋代采取科举取士制度之后,科举考试成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抡才大典”。金榜题名意味着人生的一次飞跃,因此总有人铤而走险,或夹带小抄,或买通关系,或请人替考,希望“走捷径”而跻身官宦。
于是,某种意义上,一部科举史,也就演变为一部公平与不端、作弊与反作弊的斗争史。
夹带
各色夹带神器让人脑壳疼
科场作弊形式多样,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是夹带。考生的夹带手法也是多种多样,且极为隐蔽。清代科场有一种用鼠须笔写的“蝇书”,字如蝇头,“每千篇厚不及寸”,专为夹带特制。
在北京图书馆就藏有一件写满蝇头小楷的衣衫。这件上衣里外两面都密密麻麻地抄满了科考的范文,总计353篇,约有20万字。真是用心良苦啊~不得不佩服这位仁兄的眼力以及当时的抄写功力。
“入场者,辄以石印本小本书济之,或写蝇头书,私藏于果饼及衣带中,并以所携考篮酒鳌与砚之属,皆为夹底而藏之,甚至有帽顶两层,靴底双屉者。”(《清稗类钞》)
由于夹带需要特定的器具,因此催生了一种专门制造夹带器具的行业。这些制造夹带器具的商铺根据考生的需要,或制作双层毡帽,或制作挖空的石砚,等等。品种繁多,制作手法也十分专业,令小缸不禁叹服。
1977年5月5日,河南开封发现了一本清光绪乙丑年印制的微型《五经全注》,仅有火柴盒大小,多达352页,30万字,内容涵盖《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五种儒家经典以及宋代儒学大师所作的注释,甚至还附有科举行文的格式、避讳等考试常识,可以说考虑得十分周全。
过去不像现在的考场有那么多的监控手段,因此,为防止考生夹带作弊,科场搜检十分严格。明末艾南英在《艾千子自叙中》就叙述自己参加院试时遭遇严格搜查的情景:
考试那天,天气十分寒冷,考生站在门外等待点名和搜检。搜检开始后,考生要在寒风中敞开衣襟,接受两名军士“上穷发际,下至膝踵,倮腹赤踝”的严格搜检。考生都冻得“齿震悚栗,大都寒冱不知为体肤所在”。
乾隆年间,考场防范更加严密,规定考生皮衣不可带面、毡衣不可带里、鞋底不可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柱须空心通底、考篮须玲珑格、糕点须切开……这规定真可谓详备之极。平心而论,当时官方真是想尽了办法,来防止夹带作弊的发生。
冒籍
王维、白居易都曾冒籍应考
唐宋元明清时期的科考,与现在的高考大同小异,必须在户籍所在地参加考试,否则就是“冒籍”。“冒籍”主要是文教发达、竞争力大的区域考生冒籍到文教落后、竞争力小的区域应试,这是由各层次功名数额的分配差异引起的。
王维或是有案可考的千古冒籍第一人。籍贯本是蒲州人士的王维,却到京兆府应试。据说是因为王维善弹琵琶曲,博得了某公主的欢心,在公主的干预下获得了应考机会,蟾宫折桂。(《集异记·王维》)
白居易紧随其后,这个祖籍山西、出生河南、户籍陕西的毛头小伙,跑到安徽宣城冒籍参加考试,才中了个进士第四名。原因是在家乡洛阳取解无望,才不得不投靠在宣州做官的叔父,通过获取宣州解才进士登第的(《册府元龟·贡举部》)。
王维和白居易是实力型选手,人生得意之余,在文学上也引一时风骚。然而,我们必须承认,在律法严苛的古代,冒籍仍是不被认可的。
唐朝时期的官府就试图建立举子交纳家状和举子三人相保制度,来限制冒籍行为。宋代科考也很严格,要求考生必须在本籍报考。《诗话总龟》这样说:“国家申严条约,不许寄籍。”但同时又规定,如果在当地有田产,可以在当地参加“高考”。
冒考
科举制最后一位状元冒考入童试
历代科举对报考者的身份都有一定限制,如唐代规定工商业者、州县衙门的役吏不得参加科考;宋代规定不孝不悌者、还俗的和尚道士和“工商杂类、身有风疾、患眼目、曾遭刑责之人”不得应考。
明清两朝规定娼妓、演员、依附性人口、官员保镖等人以及其后代为贱籍,不可科考为官。尤其是清朝的科举制度,对出身的要求极其严格。但凡“出身不正”的,都无法参加科举考试。
“且必区其良贱,如四民为良,奴仆及倡优为贱。凡衙署应役之皂隶、马快、步快、小马、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番役 ,皆为贱役。长随与奴仆等。”(《清史稿》)
中国科举史最后一位状元刘春霖在应考童试时, 也曾由于“身家不清”而遭阻考。他出生于收入微薄的小吏之家,其父亲刘魁书曾为了生计,在保定府衙门当过差役,他的母亲也是这个府衙的女工。
从嘉庆七年(1802年)恩治所称“查各项皂役人等例不准为官,其子孙亦不准应试,向有成例遵行在案”,可清楚地得知皂役子孙并不具有应试出仕的资格。因此,如果严格按照清代科举考试的相关规定,实际上刘春霖并不具有应试资格,其参加科举考试等于是一种冒考行为。
为禁止冒籍、冒考等情况出现,科场清代科场规定考生报名时除了注明姓名、年龄,还必须写明籍贯,以及曾祖父、祖父、父亲三代人的出身,地方官有责任验明。童试时要有五名考生互相担保,并承担连带责任。
此外,还添加了“审音”辨明籍贯的特别制度,外省尤其是说不好北京话的南方童鞋混籍大兴、宛平的应试难度就大多了。
现在看来,凭身世和职业论应举资格存在许多不公之处,但当时受封建思想制约,尤其是清代的贱民等级,无法直接以合法的身份进入科场。其根源不在于科举制度本身,而在于当时“清流品而重名器”的社会传统。
暗记
考官与考生不可描述的秘密
科举考试不仅在内容方式上不断改进,而且防作弊手段不断提高。科举考试中,宋朝采用了“糊名”和“誊抄”。
所谓的糊名,就是把考生的姓名等情况全部密封,防止考生通融考官后作弊。“誊抄”就是让同一人把试卷重新抄一遍,考生的原卷是黑色字体,叫墨卷,誊录后的红色卷子叫朱卷,交由考官判定,防止留暗号或辨认出笔迹。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有一些隐蔽性极高的作弊手法也令人防不胜防,那就是“暗记”。历史上最有名的暗通关节的例子就要数“丕休哉”了。
北宋年间,同乡考生考试前去拜会翰林学士杨亿,请他“指教”。杨亿很生气,叱道“丕休哉”,拂袖而去。“丕休哉”三个字出自《尚书》是一句骂人的话。众人悻悻而退,但几个有心的考生却听出话外之音。几天后杨亿出任主考官,凡在卷中用了“丕休哉”的举子全部取中。
无所不用其极的舞弊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科举制度逐渐丧失了生机。舞弊加速了科举制度的衰亡,但并没有随着科举一起消失。从近年破获的考试舞弊案件中不难发现,许多考试舞弊案,其背后往往有内部人员的身影。
事实上,现代社会的考试管理制度和安全保密措施已经比较完备,如果没有内部人员里应外合,考场内外要上下其手殊为不易。
目前,就仝卓这次事件,最新报道显示,其父仝天峰被指任职于山西临汾市人大委员会,对于仝天峰是否参与儿子涉嫌修改身份一事,临汾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不管怎么说,“往届改应届”绝不是一名学生凭一己之力可以办成的。对于仝卓“身份篡改”背后的舞弊链条,必须进行彻查,让教育公平成为不可触碰的“高压线”。
参考资料:
高升《科举考试中舞弊与防弊的现代教育考试管理启思》
周伟华《明清科场作弊漫谈》
王志明《清代如何严防科场舞弊》
周宝砚《宋代科举考试防弊举措及其启示》
刘希伟《清代科举考试中的贱民冒考问题》
王培宇《科举制度史上的作弊防范及其当代启示》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张德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