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董柳
图/受访者提供
今年3月,寻子15年的申军良在广州与被拐15年的儿子申聪相认。15年来,除广州警方及申军良个人的不懈努力外,宝贝回家寻子网和志愿者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作为一家运行了13年的网站,它的创办人张宝艳是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近日,宝贝回家寻子网创办人、“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理事长张宝艳接受了羊城晚报专访,坦露了她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和一个个爱心故事。
“哪怕能找到一个孩子,努力就不白费”
羊城晚报:今年参加全国人代会您准备了哪些议案或建议?
张宝艳:议案、建议在修改完善中,方向还是跟打拐和儿童权益保护相关。
羊城晚报:您被外界熟知的身份之一是宝贝回家寻子网创办人。当初是什么事情触动您创办网站的?
张宝艳:1992年时,我看了一个报告文学,写的是几个被拐儿童的家长寻找孩子的事,当时挺震惊,因为我们东北这种情况很少见,所以第一次知道还有拐卖儿童现象。
我孩子当时正好3岁,我看了后设身处地想了下,我儿子要是在这个年龄丢了,这种灾难我可能没法接受,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两三个月后,我妈带我儿子去商场,一回头发现孩子不见了,当时在商场找了好久没找到,后来她到我单位告诉我说孩子丢了。
我脑袋就“嗡”了一下,立刻想起了之前看的那篇报告文学,意识到孩子丢失这事也摊在我身上了,非常紧张,我和单位同事到商场去找,找了半天没找到。
我爸当时退休了,在单位活动室打麻将,晚上回家时把孩子带回来了。原来,儿子回家找不到父母就到外公单位去了,当时由于还没电话,所以信息不畅通。
孩子虽然没丢,但我们在找孩子的过程中,特别难熬。
那之后,我对这个群体特别敏感,只要在网上、报纸上、杂志上看到寻找孩子的信息,我就会打电话过去安慰家长。
在联系家长的过程中,我发现不少家长在找孩子过程中,见过很多其他被拐的孩子——你可能看到了我的孩子,但你不认识我,我可能看到了你的孩子,但我不认识你。
我丈夫懂电脑,我们就决定创办网站,有效地整合这些线索。我和我丈夫认为,哪怕能帮人找到一个孩子,努力就不白费。
羊城晚报:创办网站前,有其他工作吗?
张宝艳:我开始在银行工作,后来在典当公司当总经理。筹备网站过程中,需要整理各种资料、联系家长,牵扯很多精力,2006年我就把工作辞了,全职投入。
羊城晚报:辞职这事,家里人理解吗?
张宝艳:我丈夫当时在通化师范学院当老师,建网站这事实际上是他提议的,所以他没有异议;建网站那年,我儿子正好考上大学,他也挺支持我们;兄弟姐妹很支持。
印象深的是,2008年,我爸身体不太好,一直住院,我们兄弟姐妹排班到医院照顾,他们不排我的班了,说让我把精力用在网站上。
家里的老人当时觉得做这事没有收入而且还贴钱,并且这些事情跟自己家没有关系,挺不理解,也挺反对,但后来我们把资料拿给老人看,跟他们说这个群体挺不容易,我们的举手之劳,很可能帮到一个家庭。
一段时间后,老人慢慢也理解了,不反对了。
“历经千辛万苦帮找到孩子时最兴奋”
羊城晚报:目前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有多少志愿者?帮了多少家庭?
张宝艳:目前有30多万志愿者,他们都是零报酬。到现在,我们已帮助6300多个家庭团聚,其中有3326个走失和被拐的孩子,其他的是被拐妇女以及各种原因失联的成年人。
羊城晚报:13年来,最难的是什么时候?
张宝艳:是网站刚创办时,很多人包括寻子家长都不相信我们,他们感觉你一分钱不要地帮我们找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所以我们跟他们联系、登记、要资料,好多人不给。
而且当时社会上还有收费的寻人网站,我们遭受的非议也很大,有人认为我们是作秀、炒作甚至是在骗钱。这种委屈,我没办法跟所有人解释,就干脆不解释,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
好在我们坚持下来了。现在,至少社会上对我们很认可,而且我们说到做到,一直坚持不收寻亲人一分钱,甚至碰到家庭困难的,我们给孩子买回家的车票,给困难家庭筹钱。
我们做到了当初的承诺——公益寻亲。
羊城晚报:从事这项事业,最兴奋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张宝艳:是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孩子的时候,其中很多案例非常感人。
有个被拐的孩子,他说他们兄弟俩被带上火车在福建被卖掉。他当时在广东打工,我们根据他回忆的情况,判断他可能是四川或重庆的孩子。
为了帮他找到亲人,志愿者把他接到四川、重庆,开着车,翻山越野地让他看是不是他7岁被拐前的生活环境。去了三四次,都失望而归。
后来这孩子回忆,小时候家里做饭是在地中间挖个坑,在坑里烧火下锅。有志愿者就说四川达州农村有这习俗。
再后来,我们在达州找到媒体,媒体报道后,还真有人打来电话,说他们村有两个孩子和妈妈多年前一起失踪,孩子爸爸以为妻子嫌家里穷带孩子跑了。
这个案件我们帮他找到了父亲,帮忙把人贩子确认了,警方把人贩子抓了,他弟弟也被找到了。后来孩子打电话给我时,我特别激动。
羊城晚报:从你们的接触来看,孩子被拐的现象,现在是多了还是少了?
张宝艳:现在少了,一年也没几例。刚创建那段时间,宝贝回家网站上一天就有四五例,最多的一天登记了8个丢失的孩子,而且那时,宝贝回家还不像现在这么有名。
从这个角度看,社会确实进步了。一方面是公安机关非常重视打拐工作,打击力度很大;另一方面,国家的法律、政策加大了打击力度,像买主入刑,就促使收买孩子的人要考虑法律成本;
此外,全民防拐意识也在加强,以前很多人身边就有买来的孩子、妇女,并且想当然地认为花钱买来很正常,现在很多人见到都会报警。
“我获得的荣誉属于所有的志愿者”
羊城晚报:申聪爸爸15年的坚持找到了儿子。现实中,有的父母好像没那么坚持,最后可能不了了之。您怎样看待这种坚持与“没那么坚持”?您有什么话想对那些正在寻子途中的父母们说?
张宝艳:申聪被拐的刑事案件中,也有其他几个孩子被拐。他们的家长也都在坚持找孩子,只不过他们没法像申聪爸爸那样全身心投入。
我想说的是,这些家长们在不放弃的情况下一定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说不定哪天,警方通过线索突然找到了孩子,或者信息库里匹配上了。
申聪爸爸值得敬佩,但家长们也要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否则等孩子找到了,可能没法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条件。
羊城晚报:现在科技发达,在帮人寻子过程中,有没有运用科技手段?
张宝艳:现在的AI技术、人脸识别技术很发达,我们也在应用。在广东的万双健被拐案中,万双健是双胞胎兄弟中的一个,家长跟我联系反映情况后,我就问双胞胎兄弟长得像不像,家长说非常像,有时他们都分不清。
我就让家长把双胞胎中另一个没丢的孩子的照片传给我,最终通过公安信息库找到了被拐孩子。
我们由此意识到科技的作用,后来与多家科技企业启动相关合作。去年,我们和广州的佳都科技合作,利用人脸识别技术已经找到了七八个孩子。
羊城晚报:近年来,您获得了不少荣誉,包括第三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感动中国”2015年度人物等。您怎样看待这些荣誉?
张宝艳:我只是搭建了一个平台。如果没有广大志愿者,就没有这么多成功案例,也没有今天。我实际上是志愿者的代表,这些荣誉每个志愿者都有份。
羊城晚报:全国人大代表的身份,是不是更有利于寻子工作的开展?
张宝艳:对,在沟通的过程中,人家会更信任全国人大代表的身份,这对工作的开展有帮助。
羊城晚报: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宝艳:我希望早点把宝贝回家网站“关门”,然后过一种退休的休闲生活。我想,当这些被拐的、丢失的孩子们都回家了,也就用不着宝贝回家寻子网了,所以我盼望着早日“关门大吉”。(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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