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张璐瑶
图、视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梁栩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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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底，一名百岁老人在女儿的陪同下，来到广州军区总医院的白求恩塑像前，喃喃道：“白求恩老师，您知不知道，80年以后，还有一个学生来看您啊！”

几个月后，2020年5月10日凌晨1时20分，这名百岁老战士、中国共产党员、原中山医学院副院长姚崇仁因病在广州逝世，享年101岁。抗日战争中，姚崇仁曾随国际共产主义战士诺尔曼·白求恩学习战斗，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影响了他的一生。战争时期，他在枪林弹雨中一次次掩护、抢救伤病员的性命；新中国成立后，他为广东培养医学人才倾注心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做出了捐献遗体的决定，不开追悼会，一切从简。

5月16日，姚崇仁的女儿姚迎明在广州接受了羊城晚报记者的专访，回忆父亲的传奇一生。

19岁冲过封锁线
到延安加入革命队伍

1919年9月21日，姚崇仁出生在山西垣曲一个革命家庭。他的四叔姚理平是一名老红军、老党员。在四叔的影响下，初中生姚崇仁就开始参加进步学生组织。他参加了一二九学生运动，和进步学生一起传阅进步书籍、抵制日货、卧轨请愿，和同学们一起踏着过膝深的大雪，到矿山、到工厂宣传抗日思想，为爱国将士募捐……2013年，抗日战争胜利68周年之际，姚崇仁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千万不要忘记历史》，回顾抗战岁月。文章中他说，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延安和抗日军政大学成为全国进步青年向往的革命熔炉，他也不例外。

“父亲常常说，四叔是他参加革命道路上的一个引路人，是四叔跟他说：‘你一定要来延安参加革命，那里是非常锻炼年轻人的地方！’”姚迎明回忆。就这样，1938年9月，19岁的姚崇仁在一个深夜，拿了几件衣服，和一名同学一起偷偷离开了家。他们白天藏麦地，晚上偷过封锁线，躲过了炮弹扫射，走了两天多，终于来到了延安。

到了延安后，姚崇仁在一个小黑屋里秘密宣誓，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姚崇仁在2011年写的《难忘的延安岁月》一文中讲述了他在延安的故事。在那里，他被分配到陕北蟠龙镇抗大七大队，后得以进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二分校继续学习。延安天寒地冻，同学们挤在一个四处漏风的破窑洞，被子又薄又破。“我父亲说，那时候学习都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吃的是南瓜汤。”

为了战争局势需求，一年后，姚崇仁进入晋察冀军区卫生学校（即白求恩学校）学习，从此在卫生战线战斗了一辈子。

跟白求恩学习从医
炮火中抢救无数伤员

在白求恩学校，姚崇仁遇到了他人生道路的第二位领路人——国际共产主义战士诺尔曼·白求恩。“在那里，我亲耳聆听了白求恩大夫的教诲，目睹了白求恩救死扶伤的感人场面。”姚崇仁在回忆文章中写道。

姚迎明回忆，父亲常说起白求恩给他们上的第一节课。“当时我父亲作为学生班长，给白求恩递了一杯水。白求恩在课上说：‘希望你们在座的战士，将来上战场上，将来在救死扶伤的工作中，你们一定要对伤病员向对待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样关心、爱护他们。’”这句话不仅影响了姚崇仁的一生，也深深影响了女儿姚迎明，在父亲的感染下，她也走上从医之路。

从白求恩学校毕业后，姚崇仁被分配到后方医院，到晋察冀军区冀中九分区当军医。“当时缺医少药，他们白天给伤病员清创、换药，晚上就挑着一筐筐脓血绷带到河边清洗，洗完了再重复用。敌机来了就趴下，很多战友就这样牺牲了。”1942年，日本侵略者对冀中抗日根据地开展了惨烈的“五一”大扫荡，实施残暴的“三光”政策。在最困难的时候，姚崇仁在敌后开展了艰难的卫生工作。

姚迎明回忆，那时，父亲为了掩护伤病员，把几百名伤病员分散到老百姓家里。白天敌机狂轰滥炸，晚上才能便到各家给伤病员打针、换药。敌人一来扫荡，他们就把伤员通过老百姓家的炉灶转移到地道里医治。“他用白求恩精神鼓励全体医生护士，为伤病员服务，让他们早日重返前线。”反扫荡中，姚崇仁带着医护人员经常转战密林，开展地道战，一次急行军，一天便要走上百里路，练就了一双“飞毛腿”，也因此荣获冀中五一反扫荡奖章。

在老人的遗物中，记者还看到一枚被仔细保存了半个多世纪的“华北解放纪念章”。   2015年，姚崇仁收到了中央颁发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2019年，获颁“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一枚枚奖章背后，是一次次的生死战斗。

2009年，姚迎明带着90岁高龄的老父亲一起重走了冉庄地道战遗址、白洋淀、西柏坡等地。老人仍记得解放信安里、唐二里、沙河桥，大清河北战役、解放张家口战役、绥远战斗等战役的惨烈。在冉庄地道战遗址，姚崇仁带着姚迎明在地道里走了整整2000米。“他说，这是他战斗过的地方。为了躲避鬼子的扫荡，他把名字都改成了‘姚仁’。在那里，他不知道救了多少伤病员啊！”姚迎明说。

在华北军区烈士陵园，姚崇仁祭拜了恩师白求恩后，这位90多岁的老人坐在当年一起战斗的老班长墓前，久久不愿起来。他说：“我们活着太幸福了，没有他们，我们哪能活到现在呢？”

一生践行白求恩精神
遗体捐给祖国医学事业

1948年解放前夕，一场战役后，姚迎明出生了。姚崇仁给女儿取名姚迎明，意为“迎接光明”。解放后，姚崇仁因为患有哮喘，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组织安排他到广州工作，先后担任中山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副院长、中山医学院党委办公室主任兼总务处处长、中山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以及中山医学院党委委员、副院长等职，1984年5月离休。

“他在中山医学院工作生活了半个多世纪，对中山医很有感情。”姚迎明回忆。退休之后，父亲也常常在军训大会等场合，向新生们宣传白求恩精神，教育大家做一个好医护人员。他还常常到病房教育年轻医生们，当个好医生，救死扶伤。晚年，他还积极参加抗大合唱团，到少管所等地讲革命故事，教育后代不忘历史。姚崇仁生前工作的中山大学同事们都说：“姚老长期工作在医学和医学教育战线，传承弘扬白求恩精神，为卫生事业和学校发展作出重要贡献。”

在女儿姚迎明眼里，父亲这一生都在践行着白求恩的精神。每年清明或天气好的时候，父亲都要到白求恩塑像前看一看。十多年前，她和父亲一起在中山大学北校区（原中山医学院）校园里晨运，父亲问一个年轻学生：“学生啊，你听说过白求恩没有？”他还认真地跟学生说：“白求恩是国际共产主义战士，1939年在中国战场上牺牲。”2016年，97岁的姚崇仁因肺部感染病重抢救。2月15日，他口述、姚迎明执笔写下了一份遗嘱。他只留下两条遗愿：不开追悼会，后事一切从简；遗体如医学需要，可做解剖老年医学器官研究。

今年初，父亲病重，姚迎明想起了这份遗嘱。她告诉记者，老父亲以前常说，他在白求恩学校学习时，哪有什么遗体捐献给你解剖啊，往往都是伤病员去世了，学生们就地学习。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决定。今年3月，她鼓起勇气为父亲办理了遗体捐献手续。“他这一生都践行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把一生都献给了祖国的医学事业。”

姚崇仁的卧室床头摆着一副毛笔字，上面写着“中国梦”三个大字。姚迎明告诉记者，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幅字，也是他很喜欢的一句话。

“现在我也常跟孩子们说，你们是革命后代，要好好传承革命基因。”姚迎明抚摸着父亲生前常坐的木椅感叹，“不知不觉中，我也替老父亲把这些话说了出来。”(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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