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教育家”卫兴华走了,建议青年学子要敢于独立思考
2019-12-07 13:56 新京报 原创
不愿被称为泰斗的卫兴华走了

2019年12月6日1时52分,“人民教育家”、著名经济学家和经济学教育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卫兴华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5岁。

今年9月,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主席令,根据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三次会议17日下午表决通过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授予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的决定,授予卫兴华、于漪(女)、高铭暄三人“人民教育家”国家荣誉称号。当时,卫兴华教授因病未能参加颁授仪式。

六十多年的学术生涯中,卫兴华一次次为坚持、维护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声。此前卫兴华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马克思主义研究者要敢于批评和争论。“你看历史上鲁迅先生、马恩敢于争论,批评多少人。只有通过论战才能使得错误的东西免于以讹传讹,交锋才能碰撞出真理的火花。马克思主义揭示和追求的是真理,我就要用追求真理的精神去坚持马克思主义、发展马克思主义。”

在学界和媒体中,人们常称他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泰斗”“经济学理论研究大师”。对此,他不以为意,认为这是外面的朋友给他戴的高帽子,而且这顶帽子太大了。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知识结构还不完整。

“我常跟学生讲,做学问,理论研究,要独立思考,实事求是,追求真理。”对于当代青年学子,卫兴华说,学生要不唯书、不唯上、不唯风、不唯众,要敢于独立思考、善于独立思考、勇于独立思考。

如今,卫老走了。但他的教育理念和研究成果,将继续影响一代代的中国学子。

最怕听到“泰斗”的叫法

最近,林毅夫团队的《吉林报告》引发争议,卫兴华为学术界久违的“争鸣”而欣慰。“观点的交锋能够碰撞出真理的火花,现在学术界高水平的不同意见争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实际上,“争论”几乎伴随了卫兴华整个学术生涯。学生时代给《人民日报》写信指出文化部副部长夏衍文章的错误,甫毕业时挑战于光远等学术权威指出著作中的错误,最早对“效率优先、兼顾公平”说法提出质疑……这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者将“不唯书、不唯上、不唯风、不唯众”作为学术准则。

白手起家研读政治经济学

六十多年的学术生涯中,卫兴华一次次为坚持、维护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声。

“展开理论交锋,与我所经历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生活的历史以及由此形成的志向和抱负特别是信仰相关。”卫兴华曾在自述文章中写道,马克思把自己的经济学称作“劳动经济学”,与“资本经济学”相对立。“前者是为劳动人民解放和谋取利益的经济学,后者是为资本主义服务和谋划利益的经济学。”

卫兴华选择和信仰前者。

1950年,中国人民大学在华北大学基础上组建成立。就读于华北大学的卫兴华前往人民大学学习经济学。当年8月,政治经济学教研室成立,卫兴华被选拔到政治经济教研室成为研究生。按照组织分配,卫兴华从此时开始接触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但在此前,卫兴华连“政治经济学”这个词都没有听说过。

“在政治经济学领域,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但既然组织安排了,我就当成任务,要学好。”苏联专家一开始就要求阅读《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和《资本论》这样的原著,没有任何基础,卫兴华学得很吃力。

卫兴华想到了“笨鸟先飞”,用勤奋弥补知识结构的缺陷。“别人用一遍能看过来的,我用十遍,人家用十遍能看懂的,我用一百遍。”凭借着“人一能之己十之,人十能之己百之”的信念,卫兴华在两年研究生期间从未有过一次午睡,吃完午饭就赶紧继续看书。

卫兴华喜欢独立思考,总是发现一些与流行的理论观点不同的意见。

1956年,卫兴华在《经济研究》第一期上发表《关于资本主义地租理论中的一些问题》,指出包括于光远、薛暮桥等经济学界老前辈的经济学著作中存在问题,对级差地租和绝对地租加总计算中的纰误提出纠正意见。

在六十五年的学术生涯中,卫兴华出版论著40余本、发表论文、文章1000多篇。他曾获孙冶方经济科学奖第一届论文奖、第二届论文奖;2013年5月,获得与诺贝尔经济学奖相对应的世界马克思经济学奖;2015年,获吴玉章人文社科终身成就奖。

拒绝“泰斗”,自认“知识结构不完整”

在学界和媒体中,他被称之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泰斗”、“经济学理论研究大师”,但卫兴华对这些称呼不以为意。

“我最怕听到‘泰斗’这样的叫法,这些是外面朋友给我戴的高帽子。我知道是对我的鼓励,但是这帽子太大了。”这位学界“泰斗”眼光清醒而广阔,多次直言国内并没有世界级的经济学泰斗和大师。“我们可以关起门来说你是泰斗、大师,但是没有哪一个国内学者在国际上很有名、我们没有像萨缪尔森这样学者的著作被翻译到世界各国,希望青年学生和教师中能够出现真正的世界级的经济学泰斗、经济学大师。”

这位拒绝“泰斗”帽子的经济学人,一直自认为“知识结构不完整”。

1937年,卫兴华前往东冶镇高级小学就读,后因抗日战争爆发,学业被迫中断,只得回家务农。

“因为日军入侵,学业被迫中断六年,我没有接受过真正完整的教育。后来进入到华北大学,但主要是学习党的政策和理论。”卫兴华一直为耽误的好时光而遗憾。

这些年,卫兴华一直对外界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希望弥补知识的欠缺。“我现在每天看报纸,看到出来很多词汇,大数据、3D打印、比特币,但是大数据怎么运用、3D打印怎么打印出房子、比特币怎么投资,我很想知道。”卫兴华遗憾自己因年龄原因,无法探究层出不穷的新科技、新知识。

因房价飙升感到忧虑

按照惯例,外出讲学、作报告,主办方会给予一定的报酬。最初,上世纪80年代,卫兴华坚持不要报酬,但周围人都接受,卫兴华也只能接受。“可有些学者胃口很大,没有五千块别开口,甚至有学者要价上万,这话我听着很刺耳。”卫兴华厌恶学术被过分的商业炒作,得知有活动主办方向经济学院行政人员询问卫兴华的“出场费”时,卫兴华告诉行政人员:“千万别跟人家讲钱,跟他们说‘卫老师从来不讲这个,给不给都可以’。”

“人总要朴素一点,学风也要朴素一点。”卫兴华仍然有着朴素的信念,采访中不时提到“国家”、“人民”这些词汇。“我们这一代,更不用说老一代,首先考虑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利益、人民的幸福。”卫兴华说,“现在有些经济学家替富豪、外国资本说话,为人民币服务,而不是替老百姓说话。”卫兴华说,经济学家应该成为人民的经济学家,在行动上更多考虑弱势群体、人民和国家的利益。

近年来,北京房价飙升,卫兴华难免忧虑。“我们的房价太高,比美国都要贵。我很有意见,没有调控好。”卫兴华从报刊资料上了解到,有人住着上亿元的房子,有的贪官有几套、甚至几十套房子,心里难免不平。

在报纸上,卫兴华看到有明星收入过亿,忍不住抱不平:“科学家辛苦一生才获得上百万元奖金,也有很多人现在吃不起饭。”

“两极分化不符合社会主义的本质,当时我们投身革命时没有想到这样,当初是要解放大众,改革开放是要让劳动人民也富裕起来。”卫兴华忧虑,贫富差距过大会引发各种社会矛盾,呼吁要正视这一问题,“让富人可以更富,但也要让穷人富起来”。(方怡君 侯润芳)

来源 |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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