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派记者 李妹妍
图/受访者提供

签约36个县、资助30699个孤贫学生、救治2160名重症病童、募集1.65亿元善款……从几万元钱注册资金、两个志愿者起步，广东公益恤孤助学促进会（以下简称恤孤会）在它第15个年头低调地交出了这份沉甸甸的“成绩单”。

“慈善本来是好事，但好事也会做坏，我们要把好事做好。”这是恤孤会老会长王颂汤时常叮嘱恤孤会工作人员的话。

秉承这样的思想做慈善，恤孤会15年来获得了“中华慈善奖”、“南粤慈善奖”等一系列荣誉，被外界视为“广东省民间社团的一面旗帜”，更被看作剖析草根公益的优秀样本。

一路走来，恤孤会主要做了什么？面对外界的好奇，王颂汤的答案是明确且毫不犹豫的：“探索。”

他对未来有着清晰的思考：在民间慈善团体蓬勃生长的当下，建立健全管理制度成为现代慈善事业发展的必由之路，“我们要早走一步，在实践中摸索、辨识路在何方。”

公开透明：一份“自找麻烦”的公开信

在恤孤会的官方网站上，有一封特别写给捐赠人的公开信：“我们诚心地邀请您或您派律师、财会等专业人士，在任何时候，可以在事先不通知我们的情况下，前来查询、审核和指导，我们将提供全部资料和工作方便。”

公开信落款日期是2004年7月13日，彼时恤孤会成立还不到两个月。

“当时这样‘自找麻烦’的做法是很少见的。”王颂汤告诉记者，这封公开信当时在恤孤会内部也曾有过不同意见，反对者认为何必多此一举，赞成者则认为，慈善团体是受捐赠方委托管理使用捐赠财产，信息公开责无旁贷。

“我们这种做法不是学习国外的，而是出于现实的考虑。”他说，作为民间慈善组织，所有的资源都来自社会的信任，而“获取信任最有效的途径是公开，保证社会公众全过程的知情权，才可能行使全过程的监督权。”

事实上，即便在公开透明已经是慈善组织共识的今天，在信息公开程度上，各慈善团体的做法还并不一致。

按照民政部2018年审议通过的《慈善组织信息公开办法》规定，慈善项目至少每三个月公布一次进展情况。但恤孤会在十几年前起步阶段就坚决执行了高标准的“信息公开”模式：

在官网公布每月财务报表、捐赠清单、资助款使用明细表和资助款汇付一览表具体到每人次；项目活动事先公布方案和预算、事中公布情况和进度、事后公布总结和快速结算。

甚至，在早年国家未要求组织团体审计的时候，2008年恤孤会就主动申请了全国最大会计师事务所对成立以来的财务情况进行全面审计并公布，此后每年都请社会第三方审计并公布。

“我们公开透明的程度超过了现有法律法规和相关文件的要求。”在王颂汤看来，公开透明的运作机制是民间慈善团体的根基，“我们宁可公开而暴露工作中可能的不足，迫使自己完善，也不愿意隐瞒而留下后患。”

节约办会：资助性捐款全额用于资助

按照当时的法规和文件，王颂汤退休前为正厅级干部，在社会团体任职可以享受与原来级别相当的待遇，但在恤孤会“上班”的15年里，他从没有拿过一分钱报酬。

这源于创会之初向社会的公开承诺：“所有捐款和物资全部用于慈善公益事业”、“创会领导不领取工资、津贴等任何报酬。”

在今天回看，当时的承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开风气之先”。十年后的2014年，中共中央组织部下发文件要求，退（离）休领导干部在社会团体兼任职务不得领取社会团体的薪酬、奖金、津贴等报酬，“算起来我们是提前10年就做到了国家的要求。”

彼时，恤孤会还有一项看起来颇“特立独行”的举措：放弃法律规定的可以提留募集善款10%作为管理费的权利。

维持一个机构运行，人、财、物等必要开支是不可避免的。2016年《慈善法》实施后，相关部门进一步细化了“管理费”的要求，慈善组织中具有公开募捐资格的社会团体和社会服务机构年度管理费，从原来的“不得超出10%”调整为“不高于13%”。

但合规合法并不意味着公众没有质疑。以助学捐赠为例，捐赠人向孤贫学生捐出3000元钱，六学期每学期500元，提留10%用作管理费后，学生实际能够领到的只有2700元，即每学期450元，“捐赠人心里容易有疙瘩，还有50元钱哪儿去了？”

恤孤会为此设计了一整套制度，资助性捐款全额用于资助，管理费则由专项捐赠和存量资产运作收益解决，把公众捐款和会领导、员工、志愿者的利益隔离，并杜绝“三公”开支、职务消费，不设理事会基金。

这样的制度设计显然也是一种“自找麻烦”。也正因为如此，本着最必要原则进行支出的恤孤会显得有点“抠门”：

办公室所有的纸张必须双面使用，废纸也不轻易丢弃，统一堆到墙角留待废品收购；下乡访贫助学，志愿者一日三餐加住宿标准仅为130元钱，往返途中要自带干粮。

“并不提倡民间慈善组织都学我们，但从我们的角度，希望通过这样的制度设计，把每一笔善款用到实处。”

对此，恤孤会秘书长葛晓红解释道，恤孤助学会的发展得益于大家不求回报的付出，“管理好每一分钱的去向，才能让公益事业得到社会认可。”

规范运作：仅助学就有15步工作流程

自成立之初，恤孤会就以帮助孤贫儿童为己任，走上了漫长的助学之路。

王颂汤将恤孤会定位为“现代慈善事业的探索者”，15年来，他坚持和恤孤会的工作人员、志愿者一道下乡，对申请资助的学生进行点对点逐户家访，直观、真实地了解受助者的家庭情况。

“我一直都对捐赠人说，你把钱捐给我们，我们唯一能给你回报的就是把钱用来帮助真正应该帮助的人。”

在他看来，慈善事业不仅需要热心，更需要专业的能力、手段和制度化的运作体系，恤孤会在15年的访贫助学实践中总结制定了规范的15步资助工作流程。

据介绍，每个项目开展前，恤孤会都会与当地政府举行项目协调会，双方签署资助协议，明确责任分工和各项工作安排等。

随后，组织志愿者培训后进行家访核查、公示资助名单、组织募捐、核对并发放资助款等，“我们资助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亲眼去看过的，捐款人的每一分钱都是能查到用在哪儿的。”

这样的工作流程准确而细致。在恤孤会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单独专门存放受助人档案的房间，15年的资助档案已经将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记者在其中随即抽取一份档案看到，除了申请表、家访核查表及标准照之外，每个学期受助学生还会填一张反馈表，包括学生的学习成绩、老师的评语、学生写给资助人的亲笔信，工作人员将反馈表复印存档，原件寄给对口资助人——

这也意味着，3万多名受助学生，工作人员要核对寄出18万份的情况反馈表。

除了助学，自2012年起，救助病童成为恤孤会的第二大资助项目。恤孤会确定了“急需、适度、及时、不介入医疗”的救助原则，给予每个个案3万元以内的救助，让有限的捐赠资源得到充分利用；

为了筹集更多资源，除了义拍义卖慈善会等常规项目，还探索了新的募捐方式，如与企业、媒体、医院合作搭建更多的募捐平台。

数字记录着这些努力。仅去年一年，恤孤会就募集了2297.63万元善款，新增资助孤贫学生2823人，救助重症病童470名，资助性支出2290.31万元。

截止到2018年底，恤孤会募捐收入总数超过1.65亿元，3万多名孤贫学生和2000多名重症病童因此受益。

继续探索：50多项制度全面规范管理

“探索中国民间慈善团体路在何方，目前看来，我们15年的路走得还算对。”这是王颂汤对恤孤会的阶段性总结。

作为对官方慈善的有效补充，民间慈善在近年来大踏步发展的同时，也逐步暴露了自身发展存在的一些问题，如透明度不够、公信力不高、监督管理滞后等。

作为广东首家民间慈善团体，恤孤会在在成立大会致辞中就提出“诚信是慈善团体的生命”，并在此后的实践中不断思索中国民间慈善事业和慈善组织的前行之路。

从信息公开、引入外部审计、加强自我监督到保障公众的全过程监督权，15年来，恤孤会刻意设计了以诚信为核心的工作体制和公开透明的运作机制，制定了覆盖财务、捐赠、资助和内务的50多项制度和流程，努力做到全面规范化管理运作。

“我们现在的一些做法，甚至走在了国家要求的前面，比国外的慈善团体还要严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目前社会诚信环境倒逼的结果。”

王颂汤并不讳言，尽管获得长足发展，公开透明目前仍然是中国民间慈善事业的软肋，建立诚信、透明的运行机制是其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如今看来，我们在这方面做了一些有益探索。”

恤孤会不仅要做慈善，还要保卫慈善事业的纯洁性。对此，这个慈善团体不断调整适应着外界新的需求，严防可能的法律、财务和道德风险。

如今，年过八旬的王颂汤日常出行依然主要依靠公交和地铁。前些年，有企业老板提出赠送一辆小汽车作为其代步工具，但他拒绝了。

他告诉记者，拒绝的原因一来养车费用较高，二来代步小汽车落入旁人眼中有公车私用的嫌疑，“要命的是，人家心里有怀疑还不一定说出口，你也没办法一个个去解释。”

“做慈善，在面对公众质疑可以解释得清楚，这是底线；更高的要求则是，要让人家连怀疑的机会都没有。”在王颂汤看来，作为一个不谋私利的民间慈善团体，应该有这个担当，也应该有这种底气。（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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