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请我吃了一顿饭后,平静生活彻底乱了……
2018-11-21 11:46 羊城派
免费午餐的代价,有多少人承受得住?

主播/羊城派记者 崔文灿


秋天的一个周末,我早晨六点钟起床,在麦当劳吃过早餐,直奔办公室。我一路脚底生风,为自己战胜了睡懒觉的痼疾洋洋得意,还找到了一点城市主人的感觉。

办公区的玻璃大门上着一把硕大的环形锁,玻璃门内便是办公区,有上百间小型办公室,充斥着两三个员工的小公司,也不乏光杆司令,还有只是挂靠办公地址的皮包公司。我走进最小的那间,反锁上门,拉开窗帘,翻开书本,心底开始泛起隐隐的喜悦。周末的两天,没有隔壁那位成功学大师的打扰,我终于可以尽情享受清静。

我起那么早,是为了逃避那个请我吃饭的陌生人。

事情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春末夏初的一天,一位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自称刚租下隔壁的那间办公室,他要请我吃饭。有人请吃饭当然很好,一来可以省钱,二来消除了选择饭店的焦虑,何乐而不为呢。他请我吃饭,我跟在他身后,不必自行选择去哪家饭馆,着实轻松了一回。

去吃饭的路上,我这才端详起这位好人来。他看起来四十来岁,矮小的个头,紫黑的面皮,肥厚的猪肝色嘴唇总是合不拢,斜挎着一只宽大的皮质公文包,脚上套着一双大得出奇的尖头皮鞋。如果在雨季,他大概能以鞋作舟,在漫水的街头悠然滑行。

他带我去湖贝路上的一家快餐店,每人拿着一方金属餐盘点菜。餐盘的式样,跟大学食堂的一样。菜品的味道,也跟大学食堂的相似,要么淡然寡味,要么油腻得很。既然是别人请吃饭,就不要挑剔了。

两个并不相熟的男人面对面坐在同一张小餐桌旁吃饭,气氛有些尴尬,边吃饭边聊些可有可无的话题。

回到楼上,他请我到他办公室坐坐。他的房间比我的稍大一点,除了桌椅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什么也没有。

“你做什么生意发财?”我问道。

“小生意。承包了一座上千公顷的荒山,发展生态旅游。”

“大项目啊。”

“投资了三千来万,估计五年后才能开始盈利。”

“你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你做啥生意?”

“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看书,图个清静。”

“有前途。”

“有个屁前途。”

“你这是投资学习,提升自己,前途不可限量。新时代最有竞争力的便是你这样的终生学习型人才。你应该庆幸自己生在这万民创业的伟大时代……”

“挣不到钱,老本也快吃光了。”

仲夏的一天,他敲开我的房门,请我帮忙,让我在投资人来的时候,冒充他的员工,声称我那间办公室也是他的,以壮大他的声势。

第二天的时候,投资人确实来了。我听见他在墙那边谈着那个投资三千来万稳赚不赔的生态旅游开发项目。过了一会,我的办公室门开了,他带着两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在门口站了片刻,说我是他的文员。结果在意料之中,投资人愤愤而去,大概因为他不靠谱的项目和假冒的文员。

接下来的日子,他常到我的房间夸夸其谈,谈起那些几千万的投资项目,做着分分钟几百万的发财梦。我反感他打扰我的宁静,一到办公室就反锁上门,摆出空无一人的假象,听见敲门也不应。

但这并不能阻挡他打电话时公鸭一样的嗓音,它透过单薄的板墙传过来,搅得我心烦意乱。言语的内容也让我焦躁不安:那些几千万的项目,婚姻介绍所的来电,跟移动女客服的瞎扯,对快递员的咒骂……

到了秋天,写字楼旁的天桥上挂起了“依法普查如实申报,真实反映经济面貌”的红色横幅。一天下午,两位穿制服拿本子的经济普查员前来盘查。

“你的公司名是什么?”一位四十来岁的女普查员问。

“我没公司。我是学生,嫌学校太聒噪,租了一个房间读书学习,准备来年的考试。”我脸上摆出一副无辜的老实人表情答道。

普查员对“学生”表示出极大的善意,转身走了,大概看到我的房间除了几摞书,一张中学教室常见的方形书桌,什么也没有。

普查员敲隔壁办公室门时,我走出了房间。

“那位客户上个月搬走了,公司注册地不在这。”前台小姐提醒普查员。

我的生活复归宁静,重新于饭前站在楼下彷徨无地。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接受陌生人请客吃饭。

来源 | 《羊城晚报》2018年10月29日A12版,文字 | 欧阳德彬
图片 | 视觉中国
责编 | 樊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