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羊城派记者 姜雪媛
街上一片繁华胜景,灯火璀璨人头汹涌。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六,中秋节刚刚过去,街头巷尾仍然人潮挤挤。餐厅门口排着队,我推门进去,约好一起晚餐的同学都到了,但也不过就四个人。说是老同学,日久不见和陌生人也差不多,我们是后来才时常一起的。
毕业后各自忙碌,结婚家庭事业。老同学先在网上相认,然后相约喝茶吃饭,有几个中途退出,余下我们四个聊天时候话题相近的,一个月见一两次,熟悉以后变成一种习惯。
聊得特别投缘,说到底就是四个人目前都是单身。
当我说单身,意思不是没有结婚。结婚之后,也有再单身的。比如李秀晴,她的离婚手续一直没办好。对方坚持不签名。
秀晴急的原因是她本人异常坚决非不可的分手,她认为自己无法再继续和那个男人相处下去,根本不是像对方揣测的“你有了男朋友”?她问我们:“有人见过鬼还不怕黑的吗?”说了还能笑,“不过,在现阶段,真的暂时对男人不感兴趣。”
刘素丽一副天真无邪样:“不要怕。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鬼。”她说的也是。她不怕男人,因为她爱的是女人。遇到男人她当他们是兄弟,抱来抱去的心无邪念,可有时候那些男人会上当。然而,她的女人(或男人?)永远没有出现在我们的圈里,所以我们依然当她单身。
我最迟到,刚坐下,吴爱文说:“我点菜了。”来聚餐的四个人并非真正为吃而来,主要是聊天,吴爱文喜欢点菜,大家便把这份荣誉归于她。“今天的菜全是素的。”她说。
刘素丽叹息,“哎呀哎呀,惨了,你爱上一个素食者。”喜欢吃肉的她口气充满绝望。
吴爱文完全不避嫌,点头称是。“没错。”笑容充满阳光,“怎么会惨?我本来就觉得素食很好呀。”除了刘素丽,吃了半年大鱼大肉的我并不介意换花样。可我心里嘲笑我们,四个女人吃饭,要点什么菜,居然是由躲在背后的,没有见过面的,吴爱文刚认识的男人来掌控。
“怎么样了?”我喝了一口水就问。也不点名,听起来没头没尾,可是,大家都明白我在问李秀晴。不是我,我们都在替她着急。
“没有怎么样。”经过这些日子,李秀晴倒是闲闲地不着急了。“反正,婚是一定要离的。”她耸耸肩,“我问了我的律师,两个人分开,独居两年后,可以单独申请离婚。”那,数学不好的我算了一下,“也就在半年后,快了。”人过三十八岁以后,时间的脚步是用光的速度,走得挺快的。
都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就不晓得为什么在婚姻里头和外边,涉及太多的人。昨晚去商场买东西,两只手抓住一大堆日用品的时候,遇见很久不见的他,他站在不远的咖啡厅外边,抱着一个男孩。
走近一点,他看见我了,脸上露出微笑,不是黑咖啡样的苦涩,是加了糖和奶的卡布奇诺。我站着不动,他叫手中的男孩,叫阿姨。眼睛大大的男孩很听话,阿姨,他叫。
这个感觉非常奇妙。我们有一个男孩,他应当叫我妈妈。
孩子叫了阿姨,转过身往他身上胡乱地揉,他把孩子抱得更紧些。然后才有时间理我。“这一向可好?”唔,这一向可好。我们遇到很久不见的朋友,就会问“这一向可好”。
“菜来了!”吴爱文手一拍,表示她的得意。“你看,吃素也不怕。有素鱼素虾素猪脚。”又指另外一般炸得金黄色的,“这是素鱿鱼。”吴爱文用垂涎三尺的表情鼓励我们:“虽然是素菜,看着就是美味。”
“那为什么要吃素?既然是鱼虾猪脚鱿鱼?”刘素丽颇不以为然的表情很明显让人看出来,颠来倒去的句子背后显示她就是想吃真的肉。“你就是让爱情迷昏了头脑。”也许她有资格骂人的。“爱情是一回事。”一贯清醒的刘素丽微笑说话,“每个人都是一个人。永远都是。”
一个人,就是不试图去影响去控制另外一个。人明明就是一个人,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控制欲。总想要别人跟我一样,听我的,跟我走,掌控别人的好处是什么呢?
结局往往是分开。
当年喜欢诗歌的李秀晴嫁给一个诗人,我们联系上之后,听说了,大家替她开心,没有维持到一分钟的开心,她马上跟大家宣布说,她正在离婚中。什么叫做正在离婚中。那就是英文的加了ing,意思是“进行中”,正在朝向离婚的方向走去。
婚前人人都晓得诗人是她要的,结婚之后,她有没有后悔我们不知道,但诗人却变成是她所不要的。“诗人,就是艺术家。我们跟艺术家,做朋友挺好,做老公?那就不用了。”她的结论就是她的经验吧。
小学时期的刘素丽,圆圆的眼睛异常明亮,小小的嘴巴像洋娃娃,就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女生,长大以后,仍然是秀气明艳的夺目美女,可是她是一个同志。不要问她为什么,她不愿意回答。“那真是愚蠢的问题唷!”她说的时候还可以带着笑容。
一心想要嫁人的吴爱文,爱上谁的时候,拼命把自己努力去配合。遇见食肉兽,我们全体还跟着他每次聚餐便大鱼大肉,遇见素食者,我们现在改吃素了。不管怎么样,一个女人,一生中总要嫁一次吧?
对于我和李秀晴的离婚,她丝毫不以为意。先嫁了,其他再说。一副就算是离婚也不在乎的口气。这个时代,谁没有离过一两次婚?她耸耸肩膀。她和李秀晴一样,两个人都喜欢耸肩膀。尝试把所有在肩膀上的担心、烦恼、记忆、往事,都耸掉,如果可以。
背负着烦恼继续行走,人好累的。相处日久,我也要学会耸肩膀。
中秋节的晚上,月亮超大,我指着咖啡厅外的月亮,跟他说,以为他会叫孩子看一眼。但他只是淡淡回答:“八月十六晚上的月亮更圆更大更美。”又再把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一些。
他爱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他说过的。当年我把孩子拿掉,征求他的同意,他说好,事业有成的时候我们才要小孩。可是,知道是儿子以后,他后悔了:“你明知道我妈要孙子的呀!”这是一句什么话呢?当时他同意流掉的孩子,他以为是女儿?
两个人的世界里,他的后悔我得同时分担。最后是我开口要离婚,明明是我的建议,但真的签字时候,我哭得唏里哗啦,现在回想,爱妈妈的男人也不是不好,但好的男人不一定适合嫁给他。相处是一门学问。学问不够,分手也是好的。
“其实八月十六的月亮更圆更满,不是我说的。”他还要解释,我和他说拜拜。摆着手的时候的感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谁说十六月亮更圆满这个时候重要吗?就算是他妈妈说的,对我也已经无关痛痒。
我想要告诉他的是,圆满的月亮在天空,不在人间。
聚餐会吃过了,我们带着自己的心事各自回家。走过去泊车的地方时,抬头一看,圆满的月亮在天空中闪耀着温馨的光芒。
今天是八月十六,街上一片繁华胜景,灯火璀璨人头汹涌。
来源 | 《羊城晚报》2018年10月09日A12版,文字 | 朵拉
图片 | 视觉中国
责编 | 樊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