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超人们穿行城市高厦之间,将世间可能性拓至最深处
2018-10-23 12:43 羊城派 原创
在这个城市,所有的超人都是被豢养的打手,他们像壁虎一样无声无息地穿行在城市高厦之间。或爬行,或跳跃,或飞檐走壁健步如飞

主播/羊城派记者 崔文灿


在雨夜,超人们像壁虎一样无声无息地穿行在城市高厦之间。或爬行,或跳跃,或飞檐走壁健步如飞。他们藉由雨水和黑暗触发城市各个角落的隐秘机关,将人存在于世间的可能性拓展至最深处。

当然,这并非我的幻想。约翰·詹姆斯就是其中一员。此刻,他正襟危坐在我家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喝着1989年的波尔多,怎么看怎么不像要事在身的公务人员。

是的,在我们这个城市,所有的超人都是被豢养的打手。关于这一点,没有见过超人的人们很容易把他们想象成古代手执暗箭飞檐走壁的侠客,这也无可厚非。

约翰·詹姆斯在白天是一家锁具公司的伙计,主要负责上门维修和保养客户的防盗设备以及一些大型机械锁电子锁的操控和保养,有时候也负责配送钥匙等服务——这么说来,与他晚上的工作不谋而合——有点监守自盗的意味。其实不然。

具体说来,詹姆斯晚上的超人工作并不包括任何情况下的擅闯私宅等事务,在高楼大厦之间漫步徐行,之后轻描淡写地从窗户或是阳台敲开任何一家的“门”,获得主人邀请进来喝咖啡聊天之后又从窗户告辞而去——这是詹姆斯和我提起的他的基本任务。

譬如眼下,詹姆斯喝得兴起,同我谈起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僵尸胡安以及科马克·麦卡锡的最新小说集。

我问詹姆斯喝完酒之后沿着高厦攀爬不晃么,他摇摇头:“重要的是收集情报,情报。至于喝多喝少,那不干事。”

“好生了得嘛。”我说。很难想象我对法国大革命以及电影僵尸胡安的见解会成为情报的一部分。

“不过没有雨,没有雨不成。”他沉着脸,手里捏着的高脚杯里刚刚倒了三分之一的陈酿差不多已经见了底。“一下雨我们就疯狂地出差,疯狂地收集情报。”

我耸耸肩:“很乐意为阁下效劳。”

詹姆斯半蜷的打湿的头发犹如鱿鱼须般黏在额头耳畔,黑色的西服渗着不少水迹,领带连同皮鞋都闪着雨水的反光,湿漉漉的坐在宽厚的沙发一角,好在沙发是真皮的,不透水,这让我多少保持住一向的待客之道。

由于贵客从天而降,我在惊奇之余拿出珍藏的佳酿,眼下1989年的波尔多已喝罄,我又转而从酒柜拿出一瓶赤霞珠,用开酒器打开给他倒上三指高递了过去。

“话说,你们一向冒雨工作吗?”

詹姆斯点点头:“撑伞是不行的,雨衣固然也不成体统。没有雨,这黑夜又寸步难行。”

此时古典电台不合时宜地奏起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我走上前去调小了声音,不料一股阴冷冷的硬物抵住了我的后腰:“你果真不中意马克·麦卡锡的小说不成?”

我摇摇头,纳腰反手抵住了詹姆斯握着手枪的右臂,一连串子弹在深处的雨夜发出近似野兽般的低吼,在天花板上方绽开花来。

“对不起,那不成的。”我转头横扫一腿,詹姆斯早已轻巧一跃,站定拿着黑魆魆的枪口对准我:“酒也好,阅读品味也好,相当不错。不过,还是不能对你客气。”

我将手旁的花瓶顺手砸了过去,一个俯身打滚进了卧室。出膛的子弹击碎了卧房的镜子,碎裂的声音犹如水银泻地。

“我总算明白过来了,所谓情报之类根本不存在。不过想在新市长危机公关这件事上杀人灭口罢了。”

“你说得可谓有点儿道理,”对方说,“不过实际上这道理恐怕同你我无关。”

“好吧,你不介意酒太好、喝得太多吗?”我背靠着壁橱,一字一句地问道。

“有点儿。”詹姆斯的语速逐渐缓慢下去,最后归之于无。只听得啪嗒一声,超人连人带枪昏厥在地。

雨夜的贝多芬无不悲怆。从电台收音机里传来滚滚的旋律让人感到整座城市的暗沉。我轻巧地走到超人身边,从他右手上拿过四五口径的手枪,卸下子弹,塞进衣兜。尔后倒坐在沙发里,倒出新的一杯赤霞珠慢慢斟酌。

在雨夜,超人们像壁虎一样无声无息地穿行在城市高厦之间。或爬行,或跳跃,或飞檐走壁健步如飞。他们藉由雨水和黑暗触发城市各个角落的隐秘机关,将人存在于世间的可能性拓展至最深处。

当然,这并非我的幻想。我将双手卡在晕厥的约翰·詹姆斯腋下,将其熟睡的深邃沉坠的躯体拖曳至二十八层楼的阳台。雨势过于绵柔,万籁俱静,将超人的躯体投入至深深的夜幕之中后,我返身回到客厅喝酒。

这座城市的雨通常不怎么发出声响,被绵密雨幕静静吞没的事物多如夜空繁星。

来源 | 《羊城晚报》2018年10月08日A08版,文字 | 温文锦
图片 | 视觉中国(图文无关)
责编 | 樊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