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七日谈② | 过年仪式盛大揭幕…
2022-02-01 15:38 羊城晚报•羊城派 原创
春节随笔三则

  那一年春节  

文/肖复兴

在北大荒,过年前,生产队上要干两件大事。一件是在村口用水浇筑几盏冰灯。另一件是杀一头猪,一半卖给各家老乡,一半留给知青过年。

一般人对猪肉比对冰灯要感兴趣。平常日子里,除了庆祝麦收和豆收,很少杀猪,年前杀猪成了我们二队的节日,大家围上去,像看一场大戏一样看热闹。

杀猪是个技术活儿,也有愣头青的知青曾经跃跃欲试,队上的头头都没有允许,别的活儿可以试,杀猪不行,一刀捅下去,猪要是不死,挣扎出捆绑的绳子,跳了出来,到处乱窜,劲头儿比发情的公猪还要无法想象,弄不好会伤人。

所以,我们知青从来只是围观。年年杀猪,都是由队上一个外号叫做“大卵子”的副队长一人坐镇。他长得人高马大,此刻更是威风凛凛,胸前系着黑色胶皮围裙,手持一把牛耳尖刀,要一刀下去,猪立刻毙命。

那劲头儿,总让我想起《儒林外史》里的胡屠户,有时也会觉得,有点儿像水浒里卖刀的杨志。要看“大卵子”当时的表现而定,如果是英气逼人,就像杨志;如果是牛皮哄哄,就像胡屠户。不管什么样的表现,每一年杀猪都会赢得满堂彩,算是过年仪式最盛大的揭幕。

那一年,年前杀猪,闹出一桩事。

刀起刀落之间,“大卵子”麻利儿地将一头猪杀完,又吹气剥皮,滴血剔骨,割下猪头,剁下猪脚,再掏干净下水,最后,将一开两扇的猪肉摊在案板上。这一系列的活儿,没有什么停顿,连贯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大卵子”最得意的时候,横陈在案板上白花花红艳艳的猪肉,就像是他精心制作的艺术品,让他非常有成就感。他的注意力在刀上,他眼角的余光却散落在人群中,他要的就是人们哪怕是无语的惊讶,和张大嘴巴的赞叹。这时候,他俨然就是舞台上的主角,收获着台下观众的目光和掌声。

就在“大卵子”和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案板上的猪肉的时候,割下来的那个还在滴着血的猪头,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大卵子”清点案板上下的战利品,才发现刚才放在案板下面的猪头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一摊渍渍的血迹。

一连几天,队上的几个头头,开始分头行动,寻找猪头。知青宿舍,老乡家里,豆秸垛中,场院席下,树窠子里面……角角落落,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一个那么大的猪头,显山显水,能藏到哪里呢?它横不是藏在哪个知青的被窝里吧?队上头头发狠地这样说。

没有找到猪头,却认准一定是知青干的好事。这个判断,当然是没错的。不是知青,老乡谁也不会为一个猪头冒这个风险。一年,吃不着几回肉,馋得半夜偷老乡家的狗炖吃,时有发生。

我们队一个上海知青,用弹弓打麻雀,或者趁着夜色掏鸟窝,架起火烧鸟肉解馋,也成为人们效法的前车与后辙。知青们当然都盼着过年杀猪呢,偷猪头是早就想好的事情,等着事过境迁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老乡家,或者到猪号那口烀猪食的大柴锅里,烀一锅烂猪头肉,美美的就着烧酒下肚呢。

一个外号叫做“野马”的北京知青,像是盗御马的窦尔敦一样,成为这次盗猪头的主角。

盗完猪头之后,他早料到队上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追查,所以,未雨绸缪,他把猪头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然后,装作无事人似的,任队上几个头头走马灯似地到处乱找,自己坐看云起云落。

找了一周遭,没找到猪头,队上开大会宣布,如果年三十之前,把猪头交出来,既往不咎,如果不交出来,一定追查到底,一定要给偷猪头者严厉的处分。迫于压力,很多原来想共享猪头的知青,开始松动了,纷纷劝“野马”,算了,别为了一个猪头,挨一个处分,塞在档案里,跟着你一辈子,不值当的。

从开始的“盗”,到后来的“交”,都是出自我们这帮知青之口,风吹一样,舆论一边倒。最后,“野马”交出了猪头。他把“大卵子”带到猪号前那口深井前。那口井有十几米深,井口结起厚厚的冰层,像座小火山,又陡又滑。

“大卵子”杀猪行,爬井口这厚厚的冰层,很笨,跌了好几个跟头。猪头被“野马”藏在了井下。拽上来的猪头,冻得邦邦硬,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雪白雪白的,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美过容似的,格外夺目。

“野马”藏在井下的猪头,成为队上人们饭前的开胃菜,和酒后的谈资,成了那一年春节特别出彩的节目,比村口那几盏冰灯更闪闪烁烁。

太行初雪(国画)        卢少娟


  本命年              

文/吴松山

在国人心目中,虎是威仪与力量的象征。今年农历壬寅年为虎年,正好也是我的本命年。六十而耳顺,生活开始走向平静,尽享岁月安然。虎跃人生之路,虎虎生风。

我们一家六口,我和祖母生肖一样,都属虎。小的时候,祖母哄我睡觉,经常哼唱儿歌:“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上山打老虎,不把我打死了。”听后,祖母马上换了一首。

弟弟出生后,祖母说得最多的一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话题还是离不开打虎,但我知道,她是要我们兄弟团结、齐心。今天看来,祖母当年也懂得与时俱进。

老家有一座山叫虎山,位于老拱桥的右边,左边叫龙山。听村里老人说,过去紧邻的三个行政村常有械斗。自从有了这座桥,仿佛有了灵气,传说中的“龙虎山”争斗,终于握手言和、重归于好。传说与村民渴望和睦相处相契合,村民从中得到启发,从此这方土地变得和谐安宁。

我和妹妹相差两岁,她属龙。小时候,我因营养不良,未曾生得虎背熊腰。我和妹妹性格好强,经常吵架,不时拳脚相向。我打不过她,便向母亲告状。母亲来个各打五十大板。任凭母亲怎么骂,“龙”争“虎”斗始终无法调和。

后来,听祖母说了“龙山”“虎山”和好的故事,我和妹妹互相让步,互相包容;学习和工作上,则你追我赶,“龙”腾“虎”跃。

虎被誉为森林之王。在暮色苍茫之时月黑风高之夜,一旦引颈长啸,便“怒吼千山震,一鸣百兽惊”,尽显王者风范。虎的存在,常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参照。正因如此,我始终坚定一个信念,属虎之人做事要有虎威和虎气,敢于面对一切艰难险阻,做事切勿虎头蛇尾。

属虎之人有“虎”福。未到虎年,已闻“虎”味。听闻虎年贺岁币发行,老伴特意起个大早,冒着凛冽寒风到银行排队。商场、商店开始售卖与虎年相关的商品。当看到与虎相关的商品时,平时节俭的老伴显得特别大方,只要我喜欢的,应买尽买。看到屋子里陈列的虎的饰品和摆件,顿时觉得居室虎虎生威。

早我五年退休的老伴,已逐渐适应退休生活。还在工作的我,有时为生活琐事,针尖对麦芒,与她争得面红耳赤。过后想想,大可不必。今后遇到不顺心的事,不必过于纠结,要学会换位思考,要难得糊涂,要学会马马虎虎。有道是:离去的是风景,留下的是人生。

今年的农历壬寅年虎年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第五个本命年。虎年对我而言,象征着跳跃。从牙牙学语跳到读书,从读书跳到成家立业,从工作跳到退休。虎跃人生征程,从中让我体会了奋斗的甘甜。

时间把昨天变成回忆,“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退休后,我将转换角色,把夕阳下的日子过得如虎添翼。

《羊城晚报》2022年2月1日A7“花地”版


  和母亲在广州过年                

文/夏晓露

2021年元旦早晨,广州的冬天暖如春,走在街上,春风、阳光、植物的香气簇拥着我们,窗外那几棵葱绿的大榕树上小鸟撒着欢地叫。我感慨地挽紧母亲手臂说:“妈,祝贺你跨越了新年,真好啊!”母亲微笑着点头,眼里满是喜悦的光辉。

我说:“妈,天这么好,又是新年第一天,我们去市场逛逛吧。”母亲马上换好衣服,提着小包早早站在门口微笑着等我。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一紧,来年,这慈祥的微笑还会延续吗?

母亲已是癌症晚期,我接她来广州治疗。虚弱的母亲很久没到市场了,我牵着她的手,和照顾她的阿姨有说有笑地一起到农贸市场。

进入市场,母亲快步走到摆满新鲜蔬菜瓜果的摊位,熟门熟路地又挑菜又还价。她说没想到广州的菜价比老家的还便宜,许多绿色青菜在老家都没吃过。

挑完菜,她已是气喘吁吁,就让她坐路边一石墩上,我用纸巾擦她耳后濡湿的白发。她指着买好的大包小包青菜、鸡、鱼、肉说,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可惜我时日不多,过一天也赚了,想着怎么开心地过好每一天吧。

我的泪水悄悄流了下来。

除夕前一天,我到五彩缤纷的花市买回了水仙、向日葵、百合、美人蕉,还有一盆象征大吉大利的年桔,桔树上结着二三十个橙色的果,母亲看到很是开心。

除夕的年夜饭,是从单位订做的发菜猪手、香芋扣肉、客家咸鸡、红烧乳鸽,先生又做了榄角蒸鲈鱼、鲍鱼炖鸡和两个小炒等。往年在老家过年,仅亲戚就有30多人,从除夕吃到初七,轮到我们家请吃,母亲会做十几个菜,从炖鸡汤、烩三鲜到炒年糕、炒辣子鸡、蒸懒龙,那真的是红红火火过春节。如今,在广州过年只有三个人,家的热闹全靠盛开满屋的年花和一桌热气腾腾的年菜。

母亲是在抗战后随外婆逃难,从江苏徐州往南,过湖南、广西再逃到贵阳。她曾在烟厂当过包烟工,后来成为一名小学语文教师。小时候,我们从不知道父母外婆逃难的“难”,成天无忧无虑。每到过年,耳边就会响起外婆的徐州口音:“腊八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新毡帽……”

一晃,日子就像水一样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年了。母亲坚持化疗三年多,如今视力模糊,只能在小区里杵个拐杖散步,摇摇晃晃,更别说到市场买菜了。新年与母亲一起逛农贸市场可能已成回忆……(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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