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梁晓声:我爱的不是市场,而是文学
2021-11-28 11:17 羊城晚报•羊城派 原创
2021花地文学榜揭晓特刊⑧ :年度短篇小说得主梁晓声专访

 2021花地文学榜揭晓特刊⑧ 

11月23日,2021花地文学榜年度盛典在深圳举行。梁晓声《可可、木木和老八》(《青年文学》2020年第9期)获年度短篇小说,特发表其致敬辞、感言、专访——

【致敬辞】

大作家小制作,同具千钧之力。这篇短篇小说,以2020年初武汉疫情暴发为背景,叙写可可一家发生的故事。亲人的牵挂,对待生命的态度,人物情感深处的波澜,以及孩子特别的小心思,都在作家的把握中融合无间。

梁晓声的创作深受俄罗斯文学的影响,深挚入心而关联人类。疫情引发我们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生命共同体的深层思考:不仅仅是人类,还有身边和远处的万物,都与我们同在。

著名作家、花地文学榜评委鲍十(左)和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党委副书记、副社长李和平(右),一起为梁晓声颁奖

【感 言】
分享文学带来的暖意和诗性

梁晓声

我与羊城晚报花地的缘分不浅。大约在10年前左右,我给花地副刊的负责同志写过信,谈到应该在副刊上提振短篇小说和市民读者之间的关系。而且我不但写了信,也真的这样进行了创作。我连续给副刊写了数篇作品,每一篇都有五六千字,在羊城晚报几乎是整版刊发,这几期短篇小说的转载量也很大。

我和深圳的关系也很亲近,来过多次。前段时间,我的作品《人世间》被改编成电视剧,导演要我加一些旁白词,其中有段情节是东北的一位副市长到深圳所产生的各种触动。

我写下的旁白是:“在当年,关注深圳、思考深圳、谈论深圳是最特殊的和最普通的中国现象,深圳人意味着古老中国的‘新人’的概念。”我今天依然认为,深圳人身上有新型中国人的气息和中国人的气质。

有人说我的作品特别强调人间正道,特别喜欢写好人。我的思考是,古今中外有众多的优秀文学作品中都有共同的主题:爱情,爱国,英雄,牺牲。这都是人性的自我救赎,人类所共有。普通人富有同情心,愿意抱团取暖,这是我看重的。

我写什么样的人,也希望自己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一直愿意写好人。

在当代,以一份报纸和一座城市的宣传部门来操作起一份纯文学奖项,坚持数年、卓有成效,花地文学榜可能是国内唯一的。希望羊城晚报和深圳市委宣传部的这一联袂,对文学的提升能继续下去,越做越好,在明年、后年有更多的同行相聚于此,和大家分享文学带给我们的那些暖意和诗性。

(文字整理: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天军)

梁晓声:祖籍山东,1949年出生于哈尔滨。代表作有《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人世间》等,曾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访 谈】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朱绍杰 吴小攀 实习生 张雯
图、视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林桂炎 王磊 陶奕燃 姜雪媛

1、从儿童和“非一线”的视角表现抗疫

羊城晚报:《可可、木木和老八》写的是2020年春节,您为什么会以此为题材写这部作品呢?

梁晓声:首先要谈下疫情,我曾经经历过2003年的SARS疫情,但那时候正好学校放假,我在大学里也没有感觉到太紧张。而此次新冠疫情是世界性的,它让每个人都异常紧张和慎重。从武汉抗疫,到后来其他城市,我关注全国强大的医疗系统驰援背景,这是我们国家体制优势的体现,我对这种良性能量有很深的体会。

作为作家,我觉得应该用文学的形式记录这一大事件下的人们,应该对那些奔赴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表达尊敬。

实际上这方面的作品并不少,有绘画、歌曲、影视、诗词等,但是选择儿童视角来记录此次疫情的相对少,至少我没有看到过。所以我就在写一系列童书时创作了这个短篇小说,这完全是出于一个作家的使命感。我们说,作家是时代的书记员。

羊城晚报:您刚才讲到疫情下的其他文学创作,其实比较多的还是“再现”,颂扬在一线的医务人员、志愿者、逆行者,但您的作品好像不太一样。

梁晓声:我实际上是从“远离”现场的角度来写的,表现那些不在抗疫一线的儿童和老人的心理,角度比较特别。我写作首先是拾遗补缺——大家都在呈现什么?别人是怎么呈现的?还可以怎么呈现?当你问到第三个问题,就是留给自己的,我还可以从这个角度呈现。

“颂扬”体现了文学的功能之一,即对事实的宣传,这比较接近报告文学或者新闻报道。我的作品不是那么直接,我没有谈到那些事,只是通过孙女和爷爷的关系,以及他们和一条小狗、一个小八哥之间的故事来进行呈现。

2、我的文学不是碎片化的

羊城晚报:除了短篇,您还有很多长篇作品,包括荣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也是长篇小说。现在写长篇,会不会感到有挑战?

梁晓声:是体力上的挑战,有时写长篇到最后就变成了体力活。因此我现在做的,差不多就是退场的事情: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都再反复掂量一下,一是看它值不值得再写,二是看素材是否足够去写。

如果掂量来、掂量去,还是不值得写,那么就让它过去,永远不去想了;如果确实还值得写,那就像一个老木匠的木工坊要关张,关门之前再看看,有哪些能用的木料、还能做个什么,做完了就关张。就是这样的一个退场准备。

羊城晚报:今天的文学界存在对长篇小说的崇拜,很多作家追求以长篇小说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但在当下,创作短篇小说这种适合轻阅读、碎片化阅读的文学作品,又符合时代的某种趋势,您怎么看待这样的现象?

梁晓声:我不认为这会出现问题。全世界有很多写短篇小说写得很棒的作家,比如俄罗斯的契科夫、屠格涅夫,中国的鲁迅,美国的欧·亨利等,短篇的兴旺与报刊业的发展有关系,报刊需要短篇,那时候就是短篇的黄金时代,也就是市场需要它。只是后来这些平台很多都消失了,文学刊物也在萎缩。

对于文学来说,永远需要短篇、中篇、长篇来兼顾不同领域。作家们有擅长其中一种体裁的,也有三种都喜欢、都擅长的。

像我的话,短篇奖得过、中篇奖得过、长篇奖也得过,因为都比较喜欢。我们最初都是从写短篇开始,然后又开始写中篇、长篇,我认为作家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作家是些什么人呢?我不会认为,你们碎片化了,我就要跟着你们碎片化。一个尊重自己创作劳动的人,不应该是那样的人。你们都碎片化好了,请你们碎片化去得了,但是我的文学不是碎片化的,我爱的不是市场,是文学。

3、年轻时关注“事件”,现在更多的是“日常”

羊城晚报:您现在的创作与早期有什么不同?

梁晓声:创作状态和视角都不同。我在比较年轻时,眼光尽量放得很远,创作格局也很宏大,更多关注到“事件”。但同时眼光也可以收回来,收到身边人、寻常人的日常心态中来。而我现在的生活,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事能够构成事件的,只有平淡的日常。

换句话来说,作家就好像是一个指挥者,内容就是那些乐器、那些乐曲,指挥者可以指挥交响乐,也可以指挥室内音乐、轻音乐。作家在内容的发挥上处于主导的位置,要让自己的能力更全面一些。

羊城晚报:您这一代40后、50后的作家有什么的特点?

梁晓声:我们大部分曾是知青,多少都写过和知青有关的作品。这一代作家都经历过相当纯粹的创作过程,就是几乎没有稿酬的阶段,这与当下总想着这个作品能不能大卖、那个作品能不能改变命运的作家不太一样。

当年的作品,你一看品质,立刻就会感觉到那些作家写作时跟市场没什么关系,他的心放得很真实,体现的是作品与生活的关系。可能区别就在这。

4、向文坛转过身去,忘记曾经是作家

羊城晚报:您被称为中国文坛的常青树,您是如何保持这种创作力的?

梁晓声:动力最初肯定是热爱,也热爱得奖,得奖之后是成“家”、成为一个好作家,后来是要保持好的名声,再后来也要多赚点钱……这也都是动力。

但我从大学教学岗位退下来之后,到写《人世间》时,就跟这些都没关系了。我做了一辈子这个行当,现在要退场了,要将我的这个场地清理一下,最后再写一个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

别人是怎么样、市场怎么样、评论家怎么样,我都不管,就做一件了却自己心意的事儿。我现在写作,就是纯粹面对自己的那种文学,把这事儿做完,然后赶快退场。

羊城晚报:您在这么多年的创作生涯里,会担心重复自己,或者陷入某种惯性中吗?

梁晓声:我没有重复。影视或许可以有一定的重复,续集一、续集二……什么都可以连续,美国电影都是这样,只要市场好、就接着搞,剧作家可以趁这个热乎劲儿,接着写。我没有重复,可能关于知青题材略多一些,但内容也不重复。

写知青多,是因为想写,想写他们返城之后、返城十年之后……还不够,想做一个总结式的。我之所以还在写,就是觉得写作这件事跟绘画、书法也都不一样,我们不能只写“寿”只写“福”,只写“厚德载物”“一帆风顺”。我们写的都不重复,每个作品都觉得又写了一些新的人物和故事。

羊城晚报:您在写作过程中有没有觉得“不想写了”?

梁晓声:我现在就有。我这个长篇写完之后,退场的事基本上可以大功告成,也不一定说去做个宣言去封笔,要留点日子给自己吧。也就是彻底向文坛转过身去,忘记曾经是作家、忘记文学,只保留自己是一个读者,看看电视、看看书、散散步,我就做一个老人,也跳跳广场舞就可以了。

5、我与批评家,只不过是都在文坛上

羊城晚报:现在的文学评论界可能出现歌颂的声音要远超过批评。对于作家和评论家的关系,您现在有没有新的考虑?

梁晓声:我从来就不考虑这种关系。因为我是这样的一个作家:从开始写作的时候,就没有给评论家打过一次电话、送过一次书,一次也没有。当我是一个年轻写作者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请谁写个评论。

所以我跟评论家的的关系基本上是——你愿意评就评,你是评论家,我是作家,我们只不过是都在文坛上。

我哪一部作品写得怎么样,自己心里有数。但人家批评得对,我也能接受,不管人家措辞怎么样。首先是他批评得对不对,而不是说我多么在意关注,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文艺作品能让别人全都说好,没有的。

羊城晚报:那您觉得现在的批评生态如何,还是表扬的多吗?

梁晓声:批评家本身也在变化。自媒体上好多人都是批评家,因此你能感觉到他们对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对别人的书法等等,都在发表看法。肯定也不是遍地唱赞歌,都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还说经常有人挨“板砖、板砖”?自媒体的批评,有很多也在行。


【2021花地文学榜】

2013年羊城晚报正式创设花地文学榜,一年一度,对上一年中国当代文坛创作进行梳理和总结,也为广大读者提供最具含金量的年度专业书单。

2020年“花地文学榜”首度联手深圳福田成功举办,今年继续走进鹏城,文学在场,双城呼应,为这座“世界之窗”再开一扇文学之窗,眺望湾区最美文学风景。(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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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邓 琼
编辑 | 朱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