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侯梦菲 通讯员 叶婷婷 常子健 祝桂峰
图/通讯员 潘煜坤

10月15日，“闪亮的名字——2021年度最美退役军人发布仪式”在央视播出。广东退役军人、珠海淇澳-担杆岛省级自然保护区护林保育员刘清伟获得2021年度“最美退役军人”称号，他也是广东唯一获此殊荣的退役军人。

刘清伟退役后，在远离珠海市区的担杆岛上，一干就是32年，多次冒着生命危险守护珍稀植物，和队友们先后抓获不法分子160多名，追回被盗挖的罗汉松、黄杨等珍贵植物2000多株，为国家挽回上亿元经济损失。

据悉，2021年度“最美退役军人”先进事迹由中央宣传部、退役军人事务部、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联合发布，全国共有2个先进集体和17名先进个人获得2021年度“最美退役军人”称号。

对家人，他亏欠“一生”

1985年，19岁的刘清伟从韶关乐昌参军，到珠海唐家警备区部队服役，并光荣入党。

1989年，离退役还有半年，部队领导问刘清伟：“愿意继续服役转志愿兵，还是去保护区当职工？”彼时，广东省成立担杆岛猕猴自然保护区，从部队挑选精兵，一是盗猎偷猎，盗采盗伐珍稀动植物行为猖獗；二是该岛荒凉闭塞，生存环境非常艰苦。

“服从组织安排！守好岛，不给部队丢脸。”就这样，刘清伟成为保护区首位护林员和保育员。

当年10月2日。47海里的行程，颠簸了8小时，加上翻江倒海般的呕吐，刘清伟才到了担杆头码头。陪同他一起上岛的还有早他一年退役、年长一岁的班长罗家福。

虽是省级保护区，却是白纸一张，所有难题都要自己解决。担杆岛由7座山峰连成一线，海拔322米，分为担杆头、担杆中、担杆尾三部分，面积13.2平方公里。

担杆中驻地只有部队撤防时留下的石头房，破败不堪；没照明电；吃很远的山沟沉淀水；买米粮要去8公里外，回来挑一二百十斤，肩膀磨层皮，双脚起血泡；没肉没青菜，吃难以下咽的油盐炒饭，吃“和尚菜”更是越吃越没力气；顶烈日辟出的菜地，一场八九级的台风把菜苗刮得一棵不剩。

上岛不久，两人遭遇了“下马威”。那天一大早，狂风凄厉、暴雨瓢泼、飞沙走石、树木倒下。“这样强台风第一次见过，尤其在远离大陆的孤岛上。说不害怕，是瞎话。”他坦言当时的心理状态。

1990年秋，刘清伟下岛求婚。对象潘红是妹妹最好的工友，年轻漂亮，洋溢着青春活力，也是厂里的先进。

不顾家人反对，潘红答应了刘清伟的求婚。婚后，潘红毅然辞去工作，跟丈夫上岛。看到新房时，潘红呆了。没门，没窗，只有一张架子床。潘红第一次落下泪。

1991年4月，身怀六甲的潘红依依不舍告别丈夫，返回乐昌公婆家生产。当年农历8月14日，生下儿子。

刘清伟接到电报，归心似箭，可他实在走不开。1992年春节前夕，他写信给妻子，希望妻儿上岛团聚过年。

然而，一天晚上，4个多月的儿子高烧不退，岛上却没有专业医生。此后半个多月，海上风急浪高，交通中断、通讯无望。因连日高烧不退，儿子最终落下脑瘫，至今生活不能自理。刘清伟说：“我真的把他给害苦了！”

亏欠的，还有母亲病逝，刘清伟两个月后才收到家里的电报。当时，这位铮铮汉子手握电报，面朝家乡，双膝跪下……

工作中，他九死“一生”

寻找猕猴看似简单，但危险无处不在。

一次给猕猴送饭途中，猛然听到头顶树枝发出声响，一条大蟒蛇向他扑过来。他一把撕开白衬衫，扔给蟒蛇。趁蟒蛇撕咬时，迅速跑掉。

还有一次，在黄昏时终于发现了迁徙的猕猴群。他却踩到了悬崖边一块松动的石头，瞬间坠落下去，队友李维西吓得闭眼嚎叫。半空中他下意识做了个180度转体，硬把头和双脚倒转过来。下面海滩裸露的树枝、海胆刺和贝壳，毫不留情给了他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当兵时特别喜欢做单双杠运动，这个动作是条件反射。”赶来的队友手忙脚乱把他送到卫生所。现在他身上留着好些伤疤，他却说伤疤是军人的勋章。

然而，比起蟒蛇和猛兽，最危险的却是盗采盗挖的不法分子。

担杆岛远离市区，人迹罕至，为珍稀植物提供了良好的生态环境。岛上的罗汉松，是南方人心中“招财开运”的风水宝树，市场上最贵的一棵被炒到4000万。

与担杆岛隔着900多米的二洲岛，海拔560多米，多山洞。不法分子瞄准刘清伟不方便来这里，常常带足食品，和护林队员耗时间、打游击。

2000年至2003年，刘清伟和晏武立守在这里，和他们死磕。

一天傍晚，一艘500匹马力的大船正在装运罗汉松，刘清伟驾驶40匹马力的小船横在前面。盗挖头头歇斯底里：“刘清伟，我要撞死你！”。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巨浪把大船抛起，从他头顶掠过，差点儿被螺旋打中。“得感谢那个巨浪，要不然可能葬身海底了！”

2001年元月，从担杆岛赶回来的刘清伟找了三天三夜，看到晏武立被绑在榕树下，嘴里塞着破布，脸上被蚊虫叮得面目全非。后来被抓到的绑匪说，如果当时是刘清伟，一定让他死在二洲岛。十年后，一些不法分子还警告要活埋他。

离驻地4公里外的南畔天，种植着追回的罗汉松。一次，刘清伟发现了毒性极大的虎头蜂巢，决定除掉。没成想碰到的枝丫弹过来打翻蜂巢，不到5分钟，全身上下肿的像馒头，接着心跳加速、头晕，眼睛看不清。

危急中，他想起了猕猴用一种“滴水观音”的植物叶自救场面，赶紧叫队员去摘，没说完就昏死过去。队友们赶紧行动，半个小时后，死里逃生。

“说不怕死是假的，但这是我的工作和职责。这就是我们当过兵的人一种共有性格吧，明知危险，也不退缩。”刘清伟说。

为海岛，他坚守“一生”

担杆岛保护区总面积2270公顷，两人人单力薄。上级又陆续派来了何余生、何亦雄、李维西、梁茂勇、卢新文、晏武立等，刘清伟任队长。

2005年秋，岛上有了柴油发电机，晚上只能发电三四个小时，但足以照亮无边暗夜里的可怕和孤独。次年春节后，又搬进了新建的二层小楼。

刘清伟的痛风更严重了，单位把他换岗至淇澳岛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猕猴们仿佛有预感，有的拉他手，有的爬到他身上，有的去亲他脸，有的扯他衣服。

淇澳岛紧靠市区，环境优美。1985年秋，刘清伟所在新兵连就在这里摸爬滚打，也为他坚守担杆岛打下了体能基础。

接连几天，他携妻带子在周边漫步，这是儿子病后一家人难有的快乐时光。潘红怀疑自己是做梦，可刘清伟梦里念叨的是猕猴“阿山”“阿海”的名字。

知夫莫若妻。潘红说：“清伟，你回岛上吧，别折磨自己了。”亲戚朋友知道后，纷纷“数落”她。潘红说：“海岛是他的命，他离不开那些受国家保护的动物植物。我成全他，是因为我爱他”。

回岛那天，刘清伟望着一手打伞、一手推着16岁儿子、艰难走在雨中的妻子，他意识到，对妻儿这辈子的情和债，再也还不清。

2007年底，罗家福离开海岛。刘清伟说：“一直感谢老班长给我勇气和力量。”队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有的是工作需要，有的担心不法分子寻仇。

“不管什么原因，他们在我心里都是英雄。”忘不了有一次，潘红对他说，不一定要在战争年代才能成为英雄，和平年代只要认认真真工作，勇敢生活，也会成为英雄。“每当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这番话，让我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有爱人支持，刘清伟工作劲头更足，信念更坚定。如今担杆岛森林覆盖率从不足50%增长到96%；维管束植物438种，野生动物85种，其中列入国家一、二、三级重点保护的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13种；猕猴数量发展到2000多只，成为我国南端最大的猕猴群落。

2014年，广东省中医院特聘主任医师施安丽深受感动，免费给聪聪做针灸。为了减轻潘红的辛劳奔波，又督促夫妻二人学针灸。

这年，潘红做出重大决定，携聪聪上岛陪刘清伟。她不想儿子越来越大，父爱却越来越缺失。聪聪看到可爱的猕猴，笑容多起来，看到飞来飞去的小鸟，也会学着张开双臂。由此，刘清伟又想到并建成“野生动植物亲子教育基地”，让更多慕名而来的家长、孩子增加保护野生动植物、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意识。

清贫里，他无悔“一生”

走进刘清伟家，初秋的阳光透过陈旧的窗棂，洒落在只有58平米的两室一厅。阳台被辟成了洗菜切菜的地方，客厅也被隔离出一小间厨房。客厅和阳台没隔离门，冬天很冷。

这是单位1999年最后一批房改房，他住四楼，59级台阶见证了潘红背、扶儿子上下楼的艰辛。

清贫，不是共产党人追求的目标，但对有着“发财”机会的刘清伟来说，这份清贫足以让人看到他如初底色。

一次，不法分子甩给他一大沓钱，说：“刘清伟，只要你放过我们，再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全家花上一辈子。”

只要心思“活泛”一点，每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处”唾手可得，可刘清伟始终不为所动。有人劝他：“何必较真呢，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儿子想想，有了钱，你可以买电梯房，老婆也不用背着儿子爬楼梯了。”

很多人说他傻，在岛上拼死拼活，为国家创造了那么多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应该跟组织反映一下情况，提出一些要求，缓解一下沉重的压力。但他说：“我是一名退役军人，一名共产党员，开不了这个口。”

只要他开口，很多事情能够解决。珠海三任市委书记上岛慰问时，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的是给岛上安装信号有利于救援，围网种菜，解决宿舍和堤坝安全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组织上多次提出将刘清伟调回市区工作，但每次都被他拒绝了。

“老刘是担杆岛上的一面旗帜，一面共产党人永不变色的精神旗帜！”珠海市自然资源局党组书记、局长王朝晖由衷地感叹。刘清伟当初上岛，是奔着责任和危险而来的。32年过去了，身边的队友换了七八茬，他依然默默坚守，无怨无悔。(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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