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光影里的奶奶
2021-07-23 20:18 羊城晚报•羊城派 原创
如果可以,我还想去那天井下,沿着光投射下来的方向,推开门说,奶奶,是我

文/徐惠卿

一年四季当中,好像是夏天最能唤起我对小时候的记忆。

长大后的我比小时候更惧怕炎热,一看见艳阳就躲得远远的。所以在炎热的夏天,每每看见马路上的热浪,都会想起小时候顶着头上烈日独自在马路上骑行数公里回老家的情景。

记得那时放暑假,在终于学会了踩单车之后,我像脱了疆的野马,骑着单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无比自由与快活。父母从不担心我,也不曾给我束缚。

我骑单车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爸爸带我走过最多的那条路所去往的老家。那里曾住着我最亲爱的奶奶。

我踩着单车一路朝着老家的方向,路上经过的商店大多半掩着门阻挡屋外的强光,可我却任由太阳照射,任凭紫外线加深肌肤的颜色。额头上的汗水一次次地被风吹干,心里想着待会儿奶奶看见我可能会感觉到惊喜,堂兄弟姐妹们亦然,我也为终于不需要等到爸爸有空才带我回去而窃喜。成功地摆脱了爸爸的后座,我可以自由地往返老家了。

回到老家后,我直奔大门,右拐进入奶奶的房间。说是奶奶的房间,但它更多时候扮演的是客厅的角色。因为房间里有一台电视,那可是小朋友们的最爱。但在奶奶休息的时候,谁都不被允许进房间打扰。

我冲着是奶奶的宠爱,擅自打开了她的房门。见到奶奶坐在床边上,正用手背摩擦着惺忪的睡眼。她被突然的动静吸引,抬头看向逆光中的我,发出惊喜的声音。我走近她,坐在她身旁,得意地告诉她我是一个人来的。

炎热的天气里,奶奶只在木板床上简易地铺上一床竹凉席,吊在上层床板上的小吊扇是房间里唯一的降温工具。我与奶奶促膝交谈,但是横跨半个多世纪的年龄差,始终让我们的话题多不起来。

我们沉默时,一同望向了门外。从门外天井投射进来的光,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它恰巧打在奶奶的手臂上。

我伸手去捕捉光,小心地把它握在手心上。刚接触时感觉有些冰凉与粗糙,还有些空荡荡。我轻轻捏住它,却发现它是慢热的,是柔韧且实在的。

我说,它好像水袋一样。

奶奶笑,说人老了,皮肤皱了不就是这样子了。

后来,我忙于学业,与奶奶促膝的机会已不常有。那几年里,奶奶的心脏病也在不断加重,我却只有偶尔在周六、周日的时候和爸爸一起回去看望她。

某天,突然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据说她走出房门后没几步,就安详地倒下了,倒在了从天井上投射下来的光束里。

许永城《大年初一》油画

十二年过去,我仍记得那束光的触感,甚至是想念,但确切地说,是怀念。

十二年里,每次想起她,不管是在光影变幻的白天,还是在爱人熟睡的夜里,眼角总会不受控制地流下遗憾的泪水。后来,那条不知已来回走过多少次的路,经过时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在哪个路口的路,成为我最少走的路。

有些记忆不可以轻易触碰,一旦触碰就会像开阀泄洪一样涌出。但如果可以,我还想去那天井下,沿着光投射下来的方向,推开门说,奶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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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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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朱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