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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惠州文脉》6月28日版面图
夜读农书
□王太生
农书宜夜读。晨读经书,午读诗书,幽深深的夜晚,宜读农书。
农书乃天地之书,它关心一株水稻,或麦子的生长态势,干湿表情,关注稻子、麦子身上的风雨闪电。纸页间,有雷声轰鸣与大雨滂沱。
万籁俱寂的夜晚,我在灯下读那些泛黄的文字,读出青涩水气,读出虫鸣窸窣,读出渴望的眼神,每一个字,都带有泥土的潮湿气。
“农”字,农田、农事、农具、农桑……农书是关于大地的书,是大地歌谣的朴素书写。
中国农书,林林总总的名字,记录了先贤的另一种写作。
你如果翻开《齐民要术》,也许会遇见贾思勰老先生,在齐鲁大地,骑一头驴,走在乡间阡陌。贾老先生当年长什么模样,我们肯定不知道,也无法知晓,只能以一片庄稼地长着的青葱庄稼作为背景,作一番想象。每次看到《齐民要术》这本书的封面,恍若看见老先生站在家乡的风中田埂上,叮嘱村子里的养殖大户刘老二:10只羊中要有2只公羊,公羊太少,母羊受孕不好;公羊多了,则会造成羊群纷乱。对养鹅、鸭、鸡、鱼等都提出了雌雄相关的比例关系,鹅一般是3雌1雄,鸭5雌1雄。池中放养雌鲤20尾则配雄鲤4尾。
我在书中学到了种莲子的方法:“八月、九月中,收莲子坚黑者,于瓦上磨莲子头,令皮薄。取瑾土作熟泥,封之,如三指大,长二寸,使蒂头平重,磨处尖锐。泥干时,掷于池中,重头沉下,自然周正。”这个周正,用得好!一粒莲子,周周正正地与泥土吻合,不消几日,梦想便开始发芽,老想拿着这本书,找块空地,按书上的意思,掘池种莲子,莳弄出一片清凉古意。
手指摩挲,我在读一本《氾胜之书》。《耕田》有一段,是可以当作散文来读的,“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春冻解,地气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气始暑,阴气始盛,土复解。夏至后九十日,昼夜分,天地气和。以此时耕田,一而当五,名曰膏泽,皆得时功。”字词轻重,节奏明快;句式长短,语调平和。
氾胜之,正史中没有他的传,古籍中有关他的事迹的记载也寥寥无几。读古人的文字,让我看到一个依稀朦胧的背影,触摸一部伟大农书的文字力量。
洗手焚香,翻《陈旉农书》,一本最早专门总结江南水田耕作的薄薄之书,似有风来。作者在成书那年,已经74岁。
我有时在想,一个老者,在薄暮之年还关心那么多,做着自己的事,如果没有兴趣和爱,是难以做到的。好在仪征离我住着的城市很近,用手机导航定位,从前陈旉所居的西山,与我相距只有80公里,可去拜访老先生,看看周围的环境和景致。
现在没有几个人读农书了。读农书能认识好些植物:禾、黍、麦、稻、稗;瓜、瓠、芋、桑……陈旉的时代,读书人都冀图走仕途道路,陈旉却躬耕西山,过着种药治圃、晴耕雨读的隐居生活,一般士大夫要为圣人立言,他却选择专注农事。
美丽的农书,里面有庄稼摇曳。民以食为天,文字记录和保存着古代的种地方法,有古人的眼神、劳作、气息和体温,有色彩、光照、露水……以及留在农具木柄上的胞浆。
农书里有爱,字里行间,有对庄稼、田地、鱼苗,鹅、鸭的陶然欣喜,有对一畦菜的默默注视和许久关注。
农书里有希冀,一粒种子,睡在泥土里,等待它的发芽、破土,经历阳光抚慰,风的吹拂,雨的洗礼,等来收获累累。
我到外地,去见一个诗人。诗人告诉我,当他为灵感缺失而焦躁不安时,常常带上一本农书去郊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上两三页。闻着泥土气息和庄稼味道,这相当于一副灵丹妙药,他的心情渐渐平静,那些思维又开始活跃和跳动。失血的面庞,又开始气色红润。
对中国古代农事崇敬的有加的,莫过于友人林先生,羊毫小楷,写得一手好字。闲暇时喜欢抄上一段古代农书里的文字,有时写好了,用手机拍下来,发到朋友圈中。一次,我问林先生,为什么独独喜欢抄写农书?对方笑说他来自农村,虽然当下住在城市,可不知为什么,总是喜欢关注节气,打量农事。
离乡村久矣。一个生活在城市丛林的人,也应该关注五谷、瓜果、蔬菜和树木的栽培;了解牲畜、家禽和鱼类的饲养;关心酒、酱、醋、羹、饼、饭、饴和糖的制作。
写农书的古人,会有一份守候。在农事写作时,一个谦卑的灵魂与每一棵菜蔬相通,与园圃相望,抵达家园,有对朴素苍生深情凝视。
枝头抱香 王慧 摄
听,有风经过
□章铜胜
上午,天阴着,打开窗户,有风吹进来,从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此时,天气还不太热,风吹在身上舒爽宜人。一上午,天仍然阴着,太阳好像故意要偷懒似的,一直躲着我们,云层仿佛又厚了一点,沙沙的声音一阵阵的,时而急促,时而徐缓。暂时无事可做,把带来的小说翻开来看,思绪也随着书里的文字和情节,被带了节奏,时起时伏。在思绪不停的变化里,耳边沙沙的声音从未断过,且听起来像是下雨的声音,心里怀疑着,不敢确定。
经不住想要看个究竟的想法,还是放下书,走到窗边,向外望去,楼下的路上是干爽的,近处的树叶,也看得清楚,上面没有雨迹,它们正轻松地随风而舞,并没有下雨,只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尤其大一些的,是杨树叶发出的声音。风声,也像雨声。风雨之声,有时是难以辨别的,若是在夜里,睡在床上,失眠或是想着心事的时候,风雨之声会更模糊难辨。夜里不想起床,就那样糊涂地躺着听,毫无头绪地想着可想可不想的心事,然后糊里糊涂地进入梦乡。人有时很矛盾很糊涂,就像有时听不清黑暗之中的风雨之声一样。风经过的声音,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被我们忽略,或是错过了。
昨天夜里,窗外有风,我是清楚地知道的。晚饭后,我去湖边散步,风阵阵吹来,掀起了行人的衣襟、头发,风很大,我们急急地从湖堤上走过去,留下了一湖的风。风在固执地摇着堤上的柳树、杨树、乌桕、栾树,也摇着木槿、海棠和树下的草。湖水经不住诱惑,朝岸边涌过来,拍打着堤岸,卷起一层雪白的水线。我们经过湖心的堤岸时,风也经过湖心的堤岸,我们走了,风还留在那儿,它陪着湖里的水和灯光,陪着堤岸上的树、灌木和青草。风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树叶、波浪在应和着,也许灯光也在打着手语,或是旗语。可是,我们没有留意,即使是留意了,也未必就能听懂、看懂。我知道,有风从湖堤上经过,一阵一阵的风,它们是过客,我们也是。
我从风经过的湖边回来,窗外仍有风声,它们从我家的窗外经过。不知道风是从湖边跟着我,追到了我家,还是从我家经过,又去了湖边,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们经过了我家,也经过了湖边,留下过一些声响,或是悄悄地经过,风并没有想过要打扰我们,我们也不一定就注意到它们。
小满那天,窗外阳台上的栀子花开了第一朵,此后的几天,那盆栀子花每天都要开十数朵。清晨上楼,那些开了的雪白的栀子花,在风里,在碧绿的枝叶间轻轻地摇动着。风很轻微,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又隔着窗户,风是悄无声息的。可我仍看见它们经过那盆栀子花,那些经过的风,一定告诉了栀子花一些秘密,或是说起它们在经过某些地方时看到的有趣的事情了,不然那些雪白的栀子花也不会在枝头笑得颤动起来。风经过时,曾留下了一些痕迹。
夜里很静,窗户半开着,有风从窗外进来,大概是要看看书桌上的灯光,或是看看我正在写的文字,正在读的书,它们想要窥探我的什么秘密般,钻进来,又溜走了。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我闻到它们带来的栀子花香和好闻的植物味道。风经过我的身边时,带来了一些什么,可能也带走了一些什么,有些我察觉到了,有些并不知晓。风没有告诉我,或者也不打算告诉我,这没有关系,也许,只要我知道有风经过,这就足够了。
檐溜儿
□张金刚
若无檐溜,那静默的屋舍便少了灵动俏皮,失了情趣韵致。
雨来,或冰雪消融,积水汇流,乖巧地奔向瓦口,循滴水瓦尖,应房架之势,恣意滑下,甩出弧度完美的抛物水线,溅落在院石上,绽放朵朵水花,荡起圈圈水晕。一条、两条、无数条,绵延不绝,为光秃枯槁的屋檐垂下珠帘,配饰流苏,一时美艳起来。
即使由“哗啦”减为“滴答”,也只是由“豪放”转而“婉约”,虽淡了激情,更添了含蓄,饶有一番诗意禅味。抑或在严冬,水线少顷便凝成冰锥,冷峻封冻了柔情,然而却更令人期待融融的暖意渲染天地之间。
檐溜,我愿将其儿化为“檐溜儿”。虽“檐溜潺潺朝复暮”,以至“年复年”,流逝了年华,可无论何时何处邂逅,都如是初见,分外欢喜。亲切地唤一声“檐溜儿”,是新识,又似老友,瞬时亲近了几分,一如故乡老屋檐下的那一溜儿水、一溜儿冰、一溜儿光阴……
那几间老屋,再普通不过。突起的房檐上,不远儿一道瓦口带一片滴水瓦,不远儿又一个,六七个。瓦口处常生有几株倔强的麦芽、椿芽、豆芽,扒住可怜的浮土,随风飘摇,蓬勃着夏日的张力。怕檐溜儿过猛,淋湿了檐下,父亲会趴在瓦口处,伸长胳膊,给瓦接上一段铁皮或塑料瓶,将溜儿甩得更远。
春雨秋雨较为温和,滴下的檐溜儿少很多,弱很多。沥沥拉拉,滴滴答答,打在初生的嫩芽或将颓的秋叶上,也无多大动静。润物无声也罢,萧瑟苍凉也罢,于我少有触感。
而夏雨就不同了,骤雨、连阴雨常至,即便穿了雨衣,撑起雨伞,也难保不被淋湿。故而,一家人便聚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倒也因雨得福,其乐融融。
雨不停下,檐溜儿便不断。水漫过屋顶,倾泻而下与庭院积水汇合,挟卷着枯草黄叶、豆荚麦糠、鸡粪垃圾,流向院外沟渠。这檐溜儿似一把大扫帚,替我干了清扫院落的活计,省了挨母亲的唠叨,一直让我心存感激,以至于常站在雨后清洁的院石上,冲屋檐作揖致敬。母亲以为我在敬天,附和道:“是该感谢老天爷,风调雨顺,庄稼有个好收成,饿不着咱!”
更多时候,是父母和我一起在檐下忙活。“哗哗”的雨声,檐溜儿敲打石榴、蜀葵、月季、丝瓜的“啪嗒”,或注入筲桶的“叮当”“哗啦”,是最悦耳畅快的伴奏。
此时,母亲常会为全家包一顿嫩南瓜、腌猪肉馅儿水饺,热乎乎地驱走雨天的凉意;或者手上舞动麦秸编草帽辫儿,穿针引线纳鞋底,缝补衣服。父亲则坐在蒲团上,归拢黍秸、扫帚苗、高粱穗,专注地绑着笤帚、扫帚、炊帚;或者拿出他的斧锯刨凿干会儿木工,操起他的板胡兴致盎然地拉上一段儿解闷儿。
那时的冬天,雪很多很大,厚厚地盖了满房、满院、满村。午后,初霁的暖阳与蒸腾的炉火令屋顶的积雪丝丝融化,雪水滴答,缓流,将瓦口下的雪堆钻出几道深洞。可傍晚或翌日,“瓦沟冻残雪,檐溜粘轻冰”,雪水檐溜儿变成了冰锥檐溜儿,映着灯光或日光,通透透、亮晶晶,似是屋檐生出了凌厉的冰牙,有些吓人,生怕被咬到。但我更愿视其为屋檐挂起了风铃,想抄起勺子铲子敲出一曲《铃儿响叮当》;视其为一把神奇的水晶篦梳,梳理着嘈杂蓬乱的农家日子。
登上梯子或凳子,敲下一根最长的冰锥,握在手中当宝剑,吸溜着“檐溜儿”般的鼻涕,与伙伴儿们打得热火朝天,棉袄“冒烟儿”。冷不丁儿,不知谁将宝剑顺着领口插入,激灵一下,打得更惨烈。渴了,宝剑当冰捧,舔几口或咬几口,爽爽地解渴。忽地想起一道传说中的东北硬菜:油炸冰溜子。是个啥味道、啥体验?是不是一口下去,外层酥脆香甜,里面冰凉脆爽,吃起来就像嚼冰棍儿一样,嘎嘣嘎嘣,冰火共生,想想就过瘾。
当冰雪融水,水又结冰,相融相生一季长冬,檐溜儿渐渐消了踪迹,便又是一个暖春。
而今,那老屋已倾颓,只留一堆瓦砾。我徒手刨出几片弯瓦、两片滴水瓦,上面还接着铁片。看着,品着,恋着,最后高高举起一片,高至记忆中的屋檐处。那尖尖的瓦尖儿似有檐溜儿生成,滑下,滑入我的眼;再从眼眶溢出,形成温热的檐溜儿,顺着中年男人脸上的沟壑,滴在院石上,滴答,滴答……
豪气夏雨
□王国梁
夏雨的脾性是豪气的。春雨羞涩,秋雨缠绵,冬雨冷漠,只有夏雨才能体现雨之精魂——大气磊落,豪爽不羁。夏雨有大境界也有大胸怀,就像一位武林侠士,从来不拖泥带水,不屑于缠绵悱恻,甚至有点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捉摸不透。
夏雨来的时候不暧昧,通常会以黑云翻墨的姿态来宣告,一场豪气的大雨即将来临。当你看到天空中黑云压顶,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如何应对,紧接着电闪雷鸣,夏雨顷刻就降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在一瞬间“噼里啪啦”落下来,简直可以用“砸”来形容。夏雨落地有声,没有半点春雨悄然降落的扭捏之态,落地铿锵有力。
夏雨中的世界,仿佛一个豪壮的古战场。万箭齐发,战鼓齐鸣,喧闹而壮阔。夏雨不像秋雨那般富有音韵变化,有淅淅沥沥的节奏感,夏雨几乎是同一个音调,同一个节奏。噼噼啪啪,啪啪噼噼,如同战马奔腾,如同鼓声喧天。听着夏雨的声音,你不会有丝毫的睡意,反而觉得有一首慷慨激昂之曲从心底升腾了起来。夏雨是一首澎湃的歌,是一首奋进的诗,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难怪诗人会高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夏天的狂风暴雨的确是一场洗礼,能让人的心灵变得开阔而豪迈。
夏雨对于万物来说,都是一场考验。夏雨来的时候,有澎湃滂沱之势。雨势还会逐渐变得大起来,从瓢泼到倾盆,大雨如注,夏雨威力四射,势不可挡。雨中的花草树木随着风势疯狂摇摆,它们在努力与雨抗争。抗争胜利,将会锻造出它们更加坚硬的骨骼,历练出更加顽强的品质。你看到那棵大树了吗?它在风雨中使劲昂起头颅,尽管一次次被风雨击打得狼狈不堪,但它始终不放弃昂然挺立的希望。最终,它站成了风雨中屹立不倒的丰碑。田野里的庄稼、小草,被风雨的进攻弄得溃不成军。它们摇摇摆摆、东倒西歪,但柔弱的身躯始终没有放弃一线生机。它们仿佛在说:“风雨中这点痛怕什么!”对它们来说,迎战豪气的夏雨已经成了生命中的必修课,也是一次成长的历练。如果能够在夏雨之后再次挺起腰身,它们就完成了生命中重要的成长仪式。
夏雨只是来考验一下万物,一般不会长久逗留。夏雨之后,一起又恢复了生机。夏雨的豪气还表现在说停就停,去得干脆果断,丝毫不会纠缠恋战。夏雨那种武林侠士的性格又一次展现出来,来得光明磊落,去得光明磊落。来去如风,常常是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夏雨去得快,有的雨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太阳就迫不及待出来了,所以有时候会出现“东边日出西边雨”的状况。
夏雨偶尔也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时候夏雨下着下着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节奏,而且一下就是好几天。那样的时候,夏雨没了豪气,反而变得缠绵不休。此时最危险,因为连绵夏雨会让江河水暴涨,引发洪涝灾害。不过,人们已经摸透了夏雨的规律,在多年与自然灾害的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能够自如应对。
夏雨是大自然唱响的一首慷慨之歌,豪气冲天,酣畅淋漓。让我们跟随夏雨铿锵的节奏,来见证那种威武壮阔的场面,来见证那种豪迈洒脱的时刻!
来一碗泡泡馄饨
□王蕙利
“形如偃月,天下通食”。鲜香味美的馄饨,在我国一直有着广泛流传。当它们来到江南后,开始有了大、小之分,后者渐渐熏染上水乡文化特有的婉约精致。而在苏昆地区,另有一种较普通小馄饨更为玲珑的吃食,那就是——泡泡馄饨。
泡泡馄饨,因馄饨皮薄如纸,煮沸后只只鼓起,会像泡泡般漂浮于汤面而得名。其最早起源于昆山正仪,据说是创始人于无意间将折纸的手法用在了包馄饨上,从而诞生了这款美味。
作为“老苏州”至为难忘的舌尖记忆,二十多年前的苏州街头,几乎随处可见供应泡泡馄饨的铺子,当时离我住处不远便开着这么一家。我在姑苏的那段时间,尤其是到了食欲不振的夏天,便经常会到小店吃上一碗所费不多,却有汤有食,吃着异常满足的泡泡馄饨。
泡泡馄饨虽属于小馄饨之列,且原料完全相同,但由于追求的视觉感受和味觉享受,与寻常小馄饨不可同日而语,使之对工艺要求也更高。要想让馄饨能在汤里一只只泡起来,秘诀在于两点:薄如纸张的皮子加上空心的包法。
最初的泡泡馄饨,皮子多由店家手工擀制。后来虽出现了机制皮子,但仍需用啤酒瓶(比擀面杖有更大的接触面)进行再度擀压,使之面积变大的同时,透明度也一路飙升。这是一碗馄饨,能起泡泡的基础。
寻常的小馄饨,包制时是往皮子当中添以肉酱,稍压后,团团捏起便可。而泡泡馄饨的馅料,须得放在皮子的边沿处(黏合作用),而后以大拇指为支撑,将皮子四个角挨顺序往中间折起。这样做成的馄饨,内含气囊,如同降落伞。烫熟后,就像雨点落在水面上激起的一个个泡泡,很好看,很有想象空间,能最大程度激发人的食欲。
去年某天,我上网时偶然在好友空间里,看到了久违的泡泡馄饨,瞬间便被它勾得馋虫横行。于是乎,当即决定抽空再去一趟苏州,重温一下旧时的好滋味。
由于当年那家小店已搬迁,在依稀相识的小巷里转了两个弯后,终于从一位“老苏州”口中打探到一个经营泡泡馄饨的所在。
路程并不太远,赶到门前一打量,20平方米不到的铺子,环境简陋而草根。进门口的那张桌前,一位老阿姨坐着那,正熟练而迅速地包着馄饨。看样子,估计是老板娘了。
当一碗凭着些许物理知识和想象力创造出来的泡泡馄饨上得桌来,但见青边碗里,一只挨一只的轻盈馄饨,透明的象牙白皮子底下,粉红色肉馅若隐若现,再加上数点碧绿葱花点缀,活脱脱就是一位裙摆依依,透着朝气和生命力的曼妙女子。
当然,泡泡馄饨之妙,不仅限于形态,味道更得出众。只是,与“兄长”大馄饨重馅料不同,泡泡馄饨更在意汤。那用猪骨熬成的半透明汤底,虽半点榨菜粒和蛋皮丝都无,却有很实在的脂香。品上一口,清而不寡,鲜而不咸,自然得像一床蚕丝被裹住了舌尖。
再用粗瓷调羹舀起一只馄饨送入口中,牙齿轻磕间,柔软的外皮一下破裂开来。因选用的皮子极薄,所以不仅不会感觉到过厚的面皮味,反而从一抿即破的皮子中,透出丝丝肉馅之鲜美。虽说肉的内容少之又少,然恰是这一点点轻薄的能被风吹走的猩红,不仅让整碗馄饨生动起来,还让人于慢品细咂中,重拾那繁华落幕后的姑苏往事……
夏色可餐
□邹娟娟
夏日明丽,姿容诸多。
温婉素雅的广玉兰花,如白鸽傲立枝头。枝叶宽大疏朗,凉风穿过,花叶轻摇,微波般滑过游人心底。母亲喜欢这种素淡的花,种了栀子和茉莉。小巧洁白,馥郁芳香,置于水盆中,换得一室幽香。此花所在,自得风雅,充盈人的身心。
绚丽缤纷的紫荆,满城浸染的月季,绰约翩曳的凤仙,精致斑斓的石竹,俏丽飞扬的凌霄,形如喇叭的胭脂……争芳斗艳,色彩足以晕透整个夏天。云霞在夏日的黄昏,长久逗留。阳光斜照,拉长了大地的影。人流涌动,道路扬起薄薄的尘。好比五湖四海宾客至的一场盛宴,落幕前的夏,够喧哗,够热烈!
树丛里惊鸿一瞥的,是爬山虎。树干和树丫满满当当,翠绿可爱,像裹了件绿衣服。墙壁、屋檐,户外的一切,都能觅到爬山虎的踪迹。横着、竖着、斜着,如自然巨毫挥舞,层层堆层层,隔离光和热。每一片叶都发亮,小手掌一样,时时在风中挥动。像红军战士,无论环境多艰难,均能克服万难,勇于攀援,最后在领地举起胜利的旗帜。夏日一抹凉,爬山虎是值得敬畏的植物!
番茄、紫茄、青椒、豇豆曝于烈日下,在燥热的空气中汲取天地精华。夏日万物蓬勃,草木葳蕤葱茏。田园妩媚,村野盛大。一场雨,一方旋转的调色盘。自上而下,淋漓尽致。叶片充满弹性,果实摇摆欲坠。连着珍珠似的水珠,更晶莹、饱满。敞地为锅,红紫黄绿,长圆扁尖,不就是那争相落入锅中的佳肴吗?桃、香瓜、水瓜,怎可在茂盛的季节缺席。各个水分十足,墩圆甜脆。早熟的玉米,鼓鼓囊囊,牛角一样竖着。乡村的孩童早按捺不住了,瞅着“须子”变枯,赶紧掰下,煮得水嫩甘甜。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中,适合啃玉米。嗅着烟火气,看着红日落幕,玉米的滋味变得绵长。夜晚,一家人聚在一起,来点啤酒、凉菜,挖着西瓜,烤着玉米。唇齿间,又凉又香,白日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万物肆意长。夏日的鸡仔顶着凸起的冠,雄赳赳地奔走。树荫下有它们刨过的坑,院场上有飘落的羽。狗躺在阴凉处吐舌头,闻到可口的食物香,猛地起身,扑迎上去。蝉拼命嘶叫,将整个树林变成奏乐舞台。河蚌、田螺在水里安闲散步,鱼虾躲在荷叶下嬉戏,莲藕和菱角在泥中膨胀……
夏风吹啊吹,挟来热浪,挟来晚间广场上的乐声。喷泉开了,随着激昂的音乐喷涌,时高时低,时溅时收。人,也自成一景。小孩们提着水枪互相打水仗,大人们活动活动筋骨。跑步的,滑溜冰鞋的,跳广场舞的,骑自行车的,玩蹦蹦床的,应有尽有。最酣畅的休闲娱乐,当是夏天。
夏日种种,风光无限好。像热气腾腾的火锅,食材丰富,佐料齐备,可配酒,搭果。在山在水,在朝在暮,由人醉!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