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丽
鉴定对象:《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发行时间:6月18日
片名若直译,其实就是《父亲》。如今的译名多少有点剧透,这很讨厌,不过倒也给缺乏思想准备的观众提了个醒,告诉他们:一场混乱到甚至有点惊悚的叙事即将开始。
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阿尔兹海默病,但若非深入了解或接触,我们容易把它简单理解为一种记忆力衰退的老年病。在《困在时间里的父亲》里,安东尼·霍普金斯饰演的父亲起码展示了阿尔兹海默病的三大症状:记忆障碍、失认、人格及行为改变。尤其是失认,片中的父亲不断被“闯入”其公寓的陌生人惊吓,但事实上,无论是他眼中的人脸还是公寓,均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影片的译名里有“时间”二字,片中的父亲也屡屡因为时间感错乱而执着于找手表。但其实,空间是这部电影里比时间更重要的元素。父亲不断强调他生活在自己的公寓,但事实上,片中的公寓一直在变幻:时而是他本人的公寓,时而又显示为女儿的公寓、诊所甚至养老院。在影片的前半段,观众很难分别出各种空间之间的差别。尤其是父亲的公寓和女儿的公寓,其主要差别甚至只在墙壁颜色上,若非对色彩感知度高的观众还挺难发现。但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灵异事件”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客厅里的画突然消失了,陈列讲究的过道里突然出现了两把彩色塑料椅子,各种空间之间的差别开始消弭……最终真相呈现,父亲其实身在养老院,而且,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
观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实与虚幻的结合,父亲用他那得了阿尔兹海默病的大脑调色板为自己造出了一个真假难辨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人脑重构的,所以其中出现的人物才是“穿越”的。譬如他看到的女儿“丈夫”,其实是他对女儿前夫的记忆再加上养老院里男护工的脸——显然他早就不记得前者长什么样了。再譬如他喜欢的小护工,他一直觉得对方很像自己很久没见的小女儿——而从其床头柜摆放的照片看,那张脸其实就属于他的小女儿,而他忘了她早在多年前便因一起事故而去世。同样的,因为世界是重构的,所以事件也是前后矛盾的,譬如女儿突然说要为了爱情去巴黎,后来又反复强调自己从未说过要去巴黎——前者是事实,后者应该是源于老人心中那点不愿被孤零零落下的祈盼。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最显而易见的好,当然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演技。他演出了一个“人”而不仅仅是“老人”因身陷人生绝境而产生的困惑、愤怒和反抗。这位跟安东尼同名的父亲角色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自己的手表,直至戴到手上才安心;他激烈反对女儿找护工来照料自己的生活,纵然最后不得不接受,却又在护工上班的第一天闹起脾气,因为他坚持要先把自己穿戴整齐才给对方进门。他为何总是那么别扭?这是他的女儿想理解却不能理解的,最终却通过霍普金斯的表演准确地“翻译”给了银幕前的观众:这不过是一个每天都在丧失对自己和人生的主控权的人在作最后的挣扎,尽管最终仍是徒然,但他依旧用尽了全力。
冷静和克制则是这部影片更难得的好。虽然主角是一对父女,但剧情却没有滥用亲情。女儿很爱父亲,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去巴黎追求爱情;父亲也总是挑剔她没有他最爱的小女儿可爱可心,尽管这种贬低很有可能只是来自他不愿承认自己其实颇依赖她的自尊心。没有什么最后的大和解,父亲独自从已全然恢复真相的养老院房间里醒来。在恐惧的大哭里,能稍微安抚他的只有那个面目严肃的女护工。《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用这个结局解释了某种人生的真相:就算你是一个能把所有现实忘记的阿尔兹海默病患者,你还是得醒来面对现实。
所以,这个故事丧吗?我倒觉得一点都不。很多影视作品以某种病症为题去拍普通人对病人的理解,却很少真正从病人的角度拍出他们的真实感受。但这一点,《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却用一种可以称之为“阿尔兹海默式叙事”的方法做到了。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极致的理解?此外,鉴于绝大多数人类个体都会面对即使头脑清醒但行动力也将逐渐丧失的人生终局,有机会预习,内心做好直面的准备,而不是伪善地自我欺骗,在我看来倒也不失为一种温暖。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树叶都快掉光了。”影片结局,知道真相的安东尼哀哀地说。“穿好衣服,我们出去散步。”女护工说,“毕竟好天气可不是每天都有。”(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
图片 | 剧照
责编 | 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