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文脉·花地西湖(第64期)】惠州人的文艺高地
2021-05-28 09:55 羊城晚报
《荷风伴水鲜》《一树枇杷黄》《做五休二》《果子的风致》《两两蜀葵相背开》《风吹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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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惠州文脉》5月28日版面图

荷风伴水鲜

□宫凤华

水鲜,水中河鲜。

暮春,抑或浅夏,闲居故园水乡,门前卤汀河水清亮,潺湲。天光云影,水墨氤氲,水映墙脊,俊鸟倏忽,晚风荷香,菰蒲凝绿,渔姑窈窕,一派诗经古雅意蕴。

门前荷叶青青,叠翠涌波。荷花是绝美的女子,袖纱清挽,裙衫翩跹,云髻高耸,灵动而沉静,温婉而蓬勃。

临河就水鲜。水鲜泼剌,杂陈篓中,多为河边自取。庸常生活,便也活色生香。老屋古旧,柿影匝地,楝花轻飏,仿入宋人郭熙画境。

里下河水乡,清浅水流中,自然少不了蚌螺蛏蚬之类的鲜美贝壳。水质清冽,鲫鱼、鲹鱼、鳜鱼、昂刺、黄鳝、虎头鲨、银鱼等水鲜,游弋于茂盛水草间,虚实有致,动静相宜。常见齐白石画作中,几茎泼墨荷叶,两朵粉白荷花,几痕水波间,游弋着数条杂鱼。淡墨一捺,焦墨点睛,形神兼备,令人动情。

黄梅天的小鲹鱼和虎头鲨尤为活跃,是寻常餐桌上常见的佳馔。那些吃着螺蚬和浮萍茭蓼、喝着野水自由穿梭往来的小杂鱼,那滋味比家养的鳜鱼鲈鱼都要鲜美。

小鲹鱼,手指长短,头微尖,身稍扁,披着晶莹的小圆鳞,体背为青灰色,侧面和腹部是银白色。鲹鱼曾经在乡贤郑板桥的诗中穿梭:“老屋挂藤连豆架,破瓢舀水带鲦鱼。”清新质朴而又情趣盎然。小杂鱼在水中成群结队,偶听动静,猝尔远逝,犹如绽开的烟花,银光炫目。

清晨,竹桩码头上,总有头发蓬松、身姿婀娜的村妇淘米、浣衣。淘箩起落、颠簸,河里玉白米浆四处漫漶,游鱼穿梭,争相啄食。孩子们使劲甩动手中的细竹竿。扑通一声,勾着蚯蚓的鱼钩落水。一条俊俏鲹鱼见状,猛地一啄,吞下鱼饵直窜,见鹅毛管浮標忽地一沉,立提竹竿,一条眩白的鲹鱼便出水了。

如此反复,木桶里不一会儿就养了几十条了。母亲在畚箕里铲几锹草灰,用指甲刮鳞,去内脏,扔进草灰里。夹一块入口,味蕾立时陷入鲜美的沼泽中,视觉和味觉达到空前的融合,形成了生理上真正的通感。

午后河边蹲坐,用铅丝篮子拉青螺,或用丝网张鲹鱼。天色饱满诱人,水鲜泼剌,远处圩堤上有水牛剪影,牧歌轻飏,一派田园诗情。

回家备好葱段、姜片,爆炒。俄顷,灶台上热气腾腾,香气弥漫整个灶间。揭开锅盖,红黄绿褐、艳光四射的螺蛳出锅了,一阵阵鲜香兼具的氤氲热气直扑鼻翼。拈一只轻轻一吮,脆爽又鲜辣的螺肉就随着舌尖裹进口中,鲜味直奔唇腔舌颌而去。

清炒螺蛳的清香在深巷里弄里萦纡、飘荡。凉风四起,蛙鸣如鼓,群鱼唼喋。家人围坐,呷冰啤,嘬青螺,剥食清煮豆荚,剔挑鲹鱼和小龙虾,舌尖上的幸福与亲情洋溢的温馨令人恍若隔世。

临河人家常设罾簖。渔人划着小舟,拎起簖笼末端,还在“篓儿”里嬉戏追逐的翘嘴白、罗汉、昂刺,甲鱼螃蟹,皆被倒入鱼篓、装进船舱。在迷蒙晓雾中,河边回荡着渔人悠扬的吆喝声“卖鱼啊,鱼儿卖啊——”

小时候,我在外婆家,常见渔人用网捕鱼。尼龙线的网眼细小,只能伸进一根手指,长芦竹挑着,撒到清澄的小河里。一网能捕到很多杂鱼儿,鱼篓里养着,一脸的兴奋。

村妇们喜欢把小杂鱼掐洗干净后,腌制坛里。苇席上晾晒,用棉线把鱼儿穿成串吊在廊檐下阴干。煮饭时,取几条放进搪瓷碗里,饭锅里炖。起锅,一股浓香直钻鼻孔。罗汉鱼一身膘,肉嘟嘟的,又活泛又细腻。泡上鱼汤,味道鲜美,恐怕现在的玉盘珍馐、美味佳肴都无法比及。

黄昏凄美,大家坐在荷风小院里,抿着大麦烧,嚼着小杂鱼,细滑清嫩腴滑爽口。门外河水潺潺流淌,有管弦之韵,心里绽放清幽莲花。

清蒸翘嘴白味道尤美。盘底装好姜丝、葱花、蒜泥,码好鲹鱼,鱼嘴鱼肚内也要放上一点姜末和葱蓉,然后添水蒸煮。起锅,青白相衬,香气袭人。翘嘴鲹的脊背,肉嘟嘟的,清香劲道、肥而不腻。浓浓的鱼虾香穿过低矮的屋檐,弥漫在寂寥的村庄上空。翘嘴鲹横陈蓝花盘中,端然尊贵,形如贾宝玉那样的诗礼之族。青蒜、香菜之类的配菜,丫鬟一般贴身随行在后。

水乡宴席上常见老咸菜烧昂刺。昂刺油锅里翻炒,嗤啦倒进陈年老咸菜,掺进各式佐料,俄顷,满屋子鱼香袅袅,直透肺腑,平和恬淡的日子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某日,我在江南古镇的排档里吃到椒盐鲹鱼和黄鳝。咬一口,鱼皮、鱼骨焦酥脆生,香味浓郁;鱼肉鲜醇,滑嫩糯软。红男绿女月下对坐,吃烧烤,喝冰啤,品河鲜,一派浪漫情调。

细咂慢品,故园水鲜那独有的平平缓缓的鲜美,余味极是绵长,有乡愁的味道。就像水边丽人正在你耳边低语,令人心里一片波光旖旎。

捕 汤青/摄

一树枇杷黄

□黎杰

亲戚送来一篮枇杷,个大,金灿灿的。

枇杷是我所爱,季节一到,必去市场买一些。早盼枇杷上市,却一直未见,恰遇亲戚送来,甚喜,提前尝了鲜。

暮春正是枇杷熟时,此时大抵暑气已上来,麦子也要黄了。麦子黄,就得上山割麦穗,太阳光犹如麦芒,直直插进泥土,土里一股清气悄悄散发出来,蒸汽似直逼面门,麦芒在阳光中飞,阳光下割麦不是轻松活,寻吃枇杷便成了割麦时一大乐趣。枇杷黄是区别于麦子黄的,枇杷金黄,黄中带红,红中透甜,甜中有一股化不开的黏稠味。小时候我鼻子灵,老远就闻到枇杷味儿,我边割麦,鼻子伸老长,使劲嗅从地边散发出来的甜味道。母亲知道我的鬼心思,她看看身后割倒的矮麦桩,对我喊,去歇一会儿吧。我知道,大半上午,该打幺台了。便奔了地边一树枇杷黄去了。爬上树,拣个大的摘,摘一颗剥一颗,那汁顺了手流,用嘴一吸,甜,咸,甜是枇杷的,咸是手背上顺流下的汗。张开嘴,一吸溜,枇杷果肉就入了口,那甜,那凉,直抵肺腑。母亲来到树下,捡起摇落的枇杷,不洗,剥了皮,慢慢吃,黄黄的枇杷如一颗鸡蛋黄一般,在母亲嘴里香着,母亲眯了眼笑,那满脸笑容在阳光下闪着金黄的光。

枇杷上市。经过市场时,顺便问一下价格,老贵。摊主说,这是早熟枇杷,正因早,所以贵。这枇杷个大籽小肉厚很甜。比乡下土枇杷好吃多了。我讨厌他诋毁土枇杷,就说,不要小瞧土枇杷,土枇杷个小皮厚肉少籽大,但甜不输早熟枇杷。摊主有些尴尬,但还是起劲向我推荐早熟枇杷。我碍于面子,买了一些。虽我已尝过枇杷的鲜了,但我还是没忍住那金黄的诱惑。真的,尽管这早熟枇杷已吃不出土枇杷的味道,但是它的黏稠味却老往我鼻孔里钻,让我欲罢不能。什么季节吃什么水果,是自然规律,我抵挡不了,很多人也抵挡不了。

五月枇杷正满林。五月,一个火红季节,火红金黄了枇杷,满林枇杷染黄了绿叶,一颗颗硕大枇杷挂在绿叶间,黄与绿形成五月的颜色。枇杷成熟了,摘尽枇杷一树金,轻骑上树,竹竿轻舞,枇杷落如雨,金黄枇杷码在瓷白盘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毛茸茸的枇杷,满肉枇杷,黏稠味枇杷,构成五月的味道,这味道,如麦芒扎进我身体,扎进我记忆,扒拉不出来了。

雨打枇杷,栀子花开。雨落,枇杷就熟。枇杷需要有雨,有窗,有芭蕉,然而枇杷更要栀子花,栀子花好香,好清香,好洁白,正是这香白,才能中和枇杷的黏稠味,两香加一起,这五月才完整。

枇杷有别称,如金丸,芦枝,芦橘,炎果,焦子。焦子我不喜欢,芦枝我不喜欢,炎果和芦橘我也不喜欢,我喜欢它叫金丸,金黄的丸子,耀眼的丸子,热烈的丸子。枇杷花果不同年,枇杷花不与百花争,枇杷花开冬季,开得腼腆,藏着掖着,结果却待来年,熟在五月,如此漫长的花果因果,造就了枇杷的甜如蜜。

有句话是蚕老枇杷黄。蚕与枇杷放一块,也是脑洞大开,蚕一老就黄,蚕一黄就上草树,上草树就结茧,结洁白的茧。枇杷亦然,一成熟就黄,一黄就甜,一甜就惹人喜欢。这句话有点意思。

小姚叫我们去她家摘枇杷,欣然应允。摘枇杷前,照例发朋友圈,偌大一枇杷园,枇杷黄若星星,漫了一坡。向阳枝头一只鸟啄破一颗枇杷,尔后叽喳几声,腾飞而去,小鸟与我,一样喜欢这金黄,这甜味。树丛中闪出几位美女,拿了手机到处拍,她们不是来摘枇杷的,她们是来搞直播的。

五月了,一树枇杷黄。

做五休二

□明前茶

单位附近,一家西式简餐店关张后,原址重开了一家面馆,面馆做成了明朗轩敞的极简装潢,松木条案,桧木桌椅,老蓝布印染的幌子上,洒脱流畅地写着一个“孔”字,那是30多岁小老板的姓氏。

面馆只做三种面,切鸡面,肥肠面,豆渣饼面,最奇的一件事,是每周面馆要关门两天——周六周日休息,卷帘门拉下,人迹皆无。

众人唏嘘不已,餐饮业竞争多激烈,这么佛系的小老板,到底是存着什么别扭心思?他家的面卖得可不便宜,连面条本身也要聘请师傅自制。二十斤面条中要打入50个金黄灿烂的鲜鸭蛋,而且不用揉面机,全靠师傅像打夯一样,骑坐在一根竹杠上来来回回地压制面团,让面长出那根弹牙利索的芯子。

他家的鸡做起来也繁难,只选现杀不超过两小时的本地三黄鸡,腌制后,晾干两个小时,收尽水分,入油锅炸,炸到鸡身泛出金黄色,再下锅卤制两个半小时。卤汤中放入的香料包要用到30味香料,这是老板的利镇店法宝。此鸡卤好后斩块,客人点面,再加入紫苏花椒花生再炒,进一步令鸡肉弹滑入味,才配做切鸡面的浇头。在面店里,从榨豆浆的老父亲到压制豆渣饼的老妈妈,从洗大肠的老板娘到不厌其烦向整鸡上浇淋酱料的老板,全家人都明档操作,接受食客的监督。当我问起为何非要“做五休二”时,老板捋起袖子让我看手臂上敷着的跌打膏药:你来尝试下收拾这15只鸡,每只鸡腌制时淋酱料30下,一下也不能少,每只鸡剁30刀,也是450下。医生说,我右肘劳损,需要缓冲。

在迁来我单位附近之前,他家已经在这座城市的另一头开店近20年。父亲65岁这年,作为独生子,小孔从父亲的手里接过面店生意,就与全家人商量要做五休二,而且要把面店里常年供应的十种面,收缩成三种。丝滑浓稠的豆浆送给顾客润喉,但不再使用便宜的机制面条,面的单价要提升。

父亲的脸像黄梅天的一块生铁,冷得可以滴出水来。他疑惑地说:顾客是上帝,顾客想吃什么咱就得做什么。你怎么能让大家来迁就你,只吃这三款面?还有,做生意的人哪有什么年节假日,人家越闲咱们越忙,谁不是劳碌得像蝼蚁?

小孔淡淡地说,您还要不要交担子给我,如果要让我来挑这副担子,就要听我的。把十种面收缩成三种是为了更好地做好品质,只有集中精力做好三款面,才能做出好口味和好口碑来。等回头客把这碗面当作必需品,像他们的手冲咖啡一样,咱们的店才站得稳脚跟。另外,如果全年无休,我们就必须支付师傅和服务员加班薪水,这会大大增加成本。我已经观察过了,咱们如今的门面地处市郊,做的是周围写字楼的生意,星期六和星期天的生意是最差的。我们何必牺牲全家人的生活品质来获得平时1/3的收益?从周一到周五,我每天4:30就要去批发市场选鸡,选大肠。而清洁完整个面馆回家休息时,已经超过了晚上九点。全年无休地去做同样的一件事,对我而言会产生深深的厌倦,人的精神和体力用到极致,就像撑松了的皮筋。手一松,再也不能回弹到原位。

父亲感叹道,你就想着骑摩托车,做生意不踏实。小孔挺了挺腰杆,郑重回应:正因为我想做好面馆老板,我才需要休息。对我来说,陪孩子去公园放风筝,去天文馆看小行星轨迹是休息,陪你们外出赏荷看风景是休息,与伙伴们在盘山路上轰响油门来一场速度与激情的追逐也是休息。对我而言,过日子就像听交响乐一样,一定要有舒缓的段落。那种从头到尾都热情轰鸣烈火烹油的日子,让脑袋嗡嗡作响,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这不是我要过的日子。

父亲沉默了半晌,一丝忧愁爬上了他的脸,他说,我说不过你。可是,如果有顾客远道而来,发现我们没有开张,他岂不是非常失望?小孔说,我们可以在门口挂一张手书的道歉信,说明我们的营业时间。做生意有的时候也像谈恋爱一样,带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博弈,不能100%地迁就对方。所有的百年老店都有一定程度的“我说了算”,“以我的主张为要”的气质,这种气质有点霸道,可舌头刁的客人偏偏吃这一套。他们认为,这是店家手艺上的自信,也是细节上的从容,更是精神气度上的平等姿态。顾客能尊重这一点,他才能品味出我们手艺上的用心。留客,留客,说到底,我想留住的只是这样的客人。

果子的风致

□王太生

一线光照射,果子和它的背面日渐明亮,我凑近看山茱萸,红果子非常好看,是圆润、光泽、饱满、鲜艳的那种,它的实际效果比文字表达的要好看。

给别人介绍山茱萸这种植物,最好的方法是拿手机拍,拍出的效果要比文字好看。

在山里看到有人卖山茱萸。那种鲜艳、红润,似脂红凝露,光洁动人,容光照人,那果子里包含的果浆似在流动,呈现出灵动的神态。

这世上的事情,有些并不需要文字去做过多的铺垫、赘述,就像山茱萸,一表达就不知怎么表达,人云亦云,说话啰嗦,词不达意,心有不甘地写上一段,再对照看看,还是果子比文字有风致。山茱萸好看在哪里?一是色彩,二是光泽,三是出自天然。想那果子肯定是甜的,果浆也甜,圆圆的果子连在枝上,比什么都养眼。

古人描述红果子,用“软红可爱”四个字。宋人《本草衍义》里说:“覆盆子,长条,四五月红熟,案例甚多,永兴、华外亦有。及时,山中人采来卖。其味酸甘,外如荔枝。樱桃许大,软红可爱。”软红,是熟了的果子,出了神韵,写其中一面,另一面,比如嗅觉,只能词穷。

好看的樱桃像人工做出来的,齐刷刷,簇崭新的,不像是从泥土里,在树枝上一点一点地长出来的。我喜欢红樱桃,果红而油亮,齐白石画中的那种,玲珑剔透,一触仿佛就要流出汁水来,古朴素雅的瓷盘隐隐反射着光,樱桃愈发珠圆玉润,大师还把樱桃的颜色称作“女儿口色”,给樱桃题诗,“若教点上佳人口,言事言情总断魂”,颜色是让人看一眼就能够安静下来的温润柔红。

小野杏,在布谷声中熟了。黄澄澄,布满头顶整个天空。摘野杏子,需要踮起脚尖去勾,有时就差那么一点点。杏子扑笃笃从树上滚落下来。有些还一半青,一半黄,只是半熟,摘下后,摆几天就黄了,小杏子像在奔跑,在通往熟的路上高速奔跑,你摘下它,它还在跑,刹都刹不住,搁几天就黄熟了。吾家小儿吃杏子,先是嫌酸,隔后就不说酸了,还手拿一枚杏种仁儿,说,要拿锹埋了,种树。

果子要红了,才好看,青果子肯定没有红果子好看。红,有熟了的成分,熟的东西才有魅力。

初夏的果子,不但有好看,好吃的,还有那些耐看,被疏忽,却实际存在的,比如,桂树果、松树果、腊梅树果……

桂树果,圆的,青绿色。桂树中秋开花,来年春天才结果,让人感到意外。果子没几天就被风雨打落了,在树下很难找到,因为它干瘪萎缩了。

松树果,隐藏在松针间,橄榄绿色的身段有螺旋纹,一圈一圈的,纺锤体的松树果,下垂的果尖上,凝了一滴透明的松脂,欲滴未跌。

腊梅果也是开花与结果,中间相隔较长的那种。果子长长的,在成熟前是绿色的,成熟后变成灰褐色。有一层绒毛,在风中渐渐吹透吹干。我想,把腊梅果中的种子种到花盆,给它施肥、浇水,它会爆出一株小腊梅树吗?如果可以,可寻一只精致的花盆种它,做半年的莳花弄草,做冬日案头上的清供。

天竺子,好看。清代陈少海《红楼复梦》写,天气甚暖,王夫人同薛姨太太带着李宫裁、友梅、宝月、巧姑娘以及两个小孙子,在近日山房看天竺果儿。“旁边两大树腊梅,已有数枝初放,间着天竺子,红黄相映,香色绚烂。”

从前我家附近邻居陈家井上,老宅院里,内院的围墙根,灌木花丛里,长着一丛天竺。到了天气转凉,冬天下雪,绿转红的细叶子,伴一簇簇疏疏小果,光影转换,彤彤奕奕。唯此,婑墙深院里的青砖老瓦,才透出生机。

天竺子搭配砖皮剥蚀的青砖老墙最好看,它抚慰视觉,令老墙一点一点地生动。

蜂鸟悬停空中啄果子,它头顶四周的天空一片明亮,尖喙像小锤,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果子,恍若听见硬角质挤压果肉的空气摩擦声。有些果子不堪一击,果浆四溅,顺势而落。

两两蜀葵相背开

□张金刚

一座拱桥、一弯河溪、一方广场、一片瓦房,几声鸡鸣犬吠、几道秀险屏山,远隐的山村寂静、安详。农家院外,火红的蜀葵向阳绽放,自然拢成花篱,与民居、蓝天相映成趣。不由感叹:这次采风来对了!

忽地,一群身着艳丽服饰、手持飘逸绸扇的舞者,伴着悠远的《荷塘月色》点燃了广场。一侧,头发花白的老汉守着轮椅上目光呆滞的老妇,静静地看着。打听方知:老妇曾是舞者之一,因大病导致如此;每当广场舞起,老汉便在老妇种的蜀葵花前,陪她看过每一支舞。

绸扇时而摇摆,时而高擎,时而两把相背团成翩然花朵;蜀葵丛丛簇簇、一派绚烂,成双成对的蜂蝶在花尖飞舞。舞者、老者,绸扇、蜀葵,一动一静,别有一番滋味。瞬时,心中默诵起那句“翩翩蝴蝶成双过,两两蜀葵相背开”。莫非,陆游也曾偶遇如此这般恬淡、和美的乡村画景?

因蜀葵,诗兴起。唐代陈标的“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令我对这非同凡品,却又稀松平常的花卉,更多了几分领悟。

蜀葵,也曾高贵、儒雅。两千多年前,辞书之祖《尔雅》中,谓之“菺,戎葵”。与其亲族“扶桑”“木槿”“木芙蓉”,曾地位显赫,荣入汉代上林苑、三国铜雀台等皇家园林。更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为之代言,成为“蜀葵花神”,叹其短暂而绚丽的生命,如蜀葵般,朝阳中随风起舞,夕照中随风而逝,“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也更有蜀葵入诗、入画、入药、入食,千古流芳,世人对蜀葵之爱可见一斑。

蜀葵,更是朴素、烟火。因原产四川而得名的蜀葵,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发源蜀地,却恣意播撒。每至一地,便“乐不思蜀”,扎下根来,广植于大江南北;且入乡随俗地多了“大麦熟”“端午花”“斗篷花”“节节高”“寿其花”等乡土味儿十足的别称,大名却被淡忘。蜀葵不思乡?兀自揣度,或因子孙遍布天下,他乡已是故乡了吧!沟谷、河渠,平地、砾堆,寻常百姓之家,任意一地,皆可见蜀葵郁郁葱葱、娉娉婷婷的身影,自荣自花,给点阳光就灿烂,透露出特有的平民气质。因其生长开花随意潦草,故有人“嫌处只缘多”,有人却极为乐意与其亲近,为邻为友,颇具人缘。

一日,重温经典动画《哆拉a梦》,惊喜地发现,大熊家院墙外也种满了一排排粉红的蜀葵。道道暖阳下,蜀葵怒放,儿童奔跑,再配以知了的欢鸣,童年美好的夏日时光,分外惹人欢喜。这蜀葵,竟不知何时东渡日本,走进了滕子不二雄的动画。据说,明代,日本使者来到中国,不识蜀葵,题诗云:花如木槿花相似,叶比芙蓉叶一般。五尺栏杆遮不尽,尚留一半与人看。是否当时引种日本,不得而知。单从诗中可见蜀葵足有一丈高,故又名“一丈红”。

春来,花池苏醒。在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将去年秋季采集的灯笼状的花籽打开,一片片择下,埋入土中。不日,一簇簇嫩叶冒出,渐渐长成蒲扇大小;而后蹿出长秆,成对的花苞次第攀高,超过窗台,一朵朵相背开出或单或繁、或淡、或艳的一串串花朵。隔着玻璃窗,与课桌前的我,共同朗诵“聪明的你,告诉我,为什么时光一去不复返呢”。匆匆间,从春历夏至秋,又采摘花籽,等待下一季蜀葵花开。

因季节未到,再遇蜀葵是透过荧屏,在远隔几千公里外的鲜花山谷看到的。周小林用四年时间,为爱妻殷洁打造的梦想花园中,蜀葵最多。深红、桃红、秾紫、浑白、深黄,各种颜色;春庆、千叶、五心、重台、剪绒,各式品种。繁花、馨香中,周小林、殷洁在窗前暖阳里,相背而坐,深情地朗诵“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也一定很可爱……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就这样,他们携手走进了《朗读者》,走进了每一位渴望浪漫的人的心里。

那日采风归来,白大姐创作了一幅蜀葵图,清丽、淡雅,登上了由我主办的乡土文学期刊封面,很是抓人眼球。而已至不惑之年的我,更愿活成一株蜀葵,静开在乡野;更愿如周小林夫妇一般,在房前屋后种满蜀葵,静看“翩翩蝴蝶成双过,两两蜀葵相背开”,宁静、淡然地陪她、陪己看细水长流……

风吹稻香

□夏杨

田埂上的爷爷

您在禾丛里排兵布阵

稻子熟了

您却走了

人间总有别离

我原本是知道的

但要送别您

还是难以面对现实

雨中的菊朵和街上的车鸣

让我明白

您心里装着谁

谁就会记挂您

今夜无眠

因您不再挨饿的人

泪流满面

因您发誓要光盘的人

泪流满面

恨自己不够努力

让您带着遗憾离去

今天起“禾下乘凉”之梦

种进了每个人心里

您刚变成天上星辰

不舍就疯长成了思念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