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复兴
日子飞快,不管2020年百感交集再如何,新的一年还是不差分秒地如约而至。新年的头两天,两个孩子分别打来电话,发来微信,问候新年。一个来自美国,一个来自广西。都那么远,仿佛远在天边,远得让人叹息。他们说:特意选在这两天分别问候新年,是想每一天都有人问候,免得我们老两口孤单寂寞。
懂事的孩子。细致而周到,让遥远的距离缩短。
想起去年一年,疫情在全世界蔓延,我们老两口都是宅在家中,哪儿也没有去。生活的圈子一下子变得窄小,孩子的问候,便成为和外部世界最密切的联系方式。本来早就相约好的阔别重逢,也让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搅黄了。
一年的日子,显得那样的漫长。电话里,微信里,绵绵不尽的话语和文字,和日子一起一天天长大,可以成为一部长篇小说,密如蛛网一般,织就那曾经阴云密布之后的一天云锦。彼此的挂牵和思念,让那些揪心的时候多了倚靠的慰藉感,让那些阴霾的日子里现出了明亮的光。彼此相距遥远的时空距离,被这些无数的挂牵和思念所填满而温暖起来。
我相信,在过去的一年里,在那些很多人彼此不得不分离的特殊日子里,再没有比来自亲人的挂牵和思念更重要的了。那是让那些动荡不安的日子沉稳下来的铁锚。在前方有人替我们奋勇逆行抗争的时候,守在家中的我们,虽然老迈沧桑,一无所用,还有亲人的挂牵和思念,让我们不再孤单。在过去的一年里,如果说口罩成为我们生活中必备的无语装配;那么,挂牵和思念,是我们生活中隐性却坚实的主角,是守护在我们屋门前一副对仗醒目而温煦的春联。红色的春联,白色的口罩,便成为这个世界上属于我们的独有色彩,对比着,映照着,守护着,温暖着我们。
新年第三天,一清早,收到两个孙子发来的照片,还有他们每人写的一首新诗。新年头一天,他们到校园里骑车,放风筝。天清气爽,校园里清静得一个人都没有,只看见他们骑车飞奔的身影,和高高飘摇着飞在天空中像鸟一样的风筝。
两个孙子,老二得得刚刚九岁,老大高高才满十一岁。老二写的诗名字叫《骑车》。老大写的诗名字叫《风筝》。新年里,他们玩的是什么,写的就是什么,尽管四周疫情泛滥,他们照样吃凉不管酸,心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让诗和疫情并存。
老二得得写他的骑车:
我骑车时我的眼睛盯着前方。
我骑车时我的手帮我找方向。
我的耳朵冻得像冰一样,
我的浑身被风吹凉。
我的头盔护着我的头,
我的爸爸妈妈在家把我等候。
老大高高写他的风筝:
我在天上飞翔,
我有很多模样。
风给我力量,
高高给我方向。
我想飞到远方,
可是高高不让。
我想落在地上,
可是得得不让。
我就在天上——
唱!
老大是上网课时老师教他写诗,一个硬性要求,便是每一句要押韵。老二还小,老师还没有教他写诗,他是照葫芦画瓢,跟哥哥学的,这是他写的第一首诗。由于老师教的是英文诗,他们写的是中文诗,尽管会写的汉字有限,并不妨碍他们在方寸之间找到韵脚,戴着镣铐跳舞,别有一番乐趣,在几乎封闭一年枯燥网课的学习中自寻其乐,童心帮助他们将皱巴巴的心情舒展,就像风筝飞上天空,尽情地唱。
我也想起了诗,是明朝徐渭的一联诗:旧约隔年留话久,新蔬一束出泥香。过去的一年曾经相约重逢未果,就把这旧约留在新的一年吧。新的一年,有了新的歌声、新的希望。隔着遥远的距离,我们祝福着彼此。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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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