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海红
正月十五,月上城门。
三条婀娜身影,相约城墙后。
月亮湾,平海古城,东西南北,四门敞开。
她们是好姐妹,大姐阿美,二妹阿丽,幺妹阿兰。海风轻吹,像一把拂尘,撩得女子春心荡漾。羞涩,忐忑,欢喜,挤在通红的脸上。
月光,把她们照得一清二楚。清一色的劲装,搭配蔚蓝的短裙,把丰满的身子裹得恰到好处。谁也想不到,三条乳白的细腿,溜向了菜园。
领头的是阿美,跟名儿一样,地道的美人。她许配给一位渔夫,即将成为一名地道的渔妇。她走进白天相中的那块菜地,月光如水,洒在绿叶上,空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阿美兴奋地说:“就这里。”
阿丽笑着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阿兰羞涩地说:“月光这么白,我可不敢。”
阿美跺着脚,说:“人生大事,看你敢不敢。”
提议干这事的,是阿兰。如今,说“不敢”的,还是阿兰。
阿兰的父亲在深圳做生意。她从小跟爷爷长大,爷爷是西门的守庙人。在平海,四座城门上,都有古庙。每座庙里,都住着守庙人。阿兰在地图上找到父亲做事的地方,在月亮湾的尖上。
地图上,两弯半月,背靠背,伸向大海,中间夹着一块领域,叫双月湾。阿兰的父亲接爷爷去深圳,爷爷舍不得庙,她舍不得爷爷。她和父亲,都在月亮的弦上,半个手指的弧度,把两人熬成了织女和牛郎,春节才见一面。
爷爷满八十那天,告诉阿兰,他年轻时,城里没这么多房子,四处都有菜地,站在城中央,也就是现在的十字街,可以望穿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元宵夜,年轻人结伴偷菜。“盗贼”明目张胆,一边行窃,一边唱歌。末了,爷爷忍不住哼起来:“天青青,月明明,玉兔引路去偷青。”
爷爷自豪地说:“我会偷,才娶了你奶奶。”
“偷菜,还能偷到奶奶?”
“那当然。你奶奶可是一朵抢手的花,好多小伙去奶奶家的园里偷菜。第二天,上门提亲的家长挤破了头。你奶奶逐个问,偷了什么?最后,才选择了你爷爷我。”
“你偷到了葱,聪明。”
“不是。”
“你偷得最多?”
“也不是。”
“你快说,快说嘛。”
“我偷了一袋土。”
“说好了偷菜,你为什么偷土?”
爷爷神秘一笑,突然闭了嘴。
阿兰把这个故事讲给阿美听,阿美动心了,就连在深圳已经是高级白领的阿丽也动了心,约好痛痛快快偷一回。
如今,城里的菜地盖了房,年轻人陆续走出平海古城,留下来的不多。知道偷青,或还惦着偷青的,也许,就她们三个。
阿美焦急地说:“偷谁家的,跟姐报告。谁家种哪块地,我一清二楚。”
阿丽问阿美:“姐,你想好偷什么了没有?”
“她偷生菜。偷生菜,生财还生崽。”阿兰抢着答了。
“左边尽头,曾二娘家的。”
“为什么选她家。”
“曾二娘家儿女双全。”
说完,阿美一脸绯红。
没多久,两棵生菜像熟睡的宝宝躺进了篮里。
轮到阿兰,忸忸怩怩,像新媳妇上花轿。阿美催了几遍,阿兰吞吞吐吐地说出“浩哥”的名字。
阿丽问:“浩哥是谁?”
阿兰说:“篮球队的。”
阿丽似乎想起来了,平海镇上的篮球队,无人不知,曾在市里连夺五年冠军。浩哥打前锋,可他家里条件不太好。
阿美泼出一瓢冷水:“嫁男人,不能光看外表,还得看钱袋子。”
阿兰不服,说:“浩哥有志气,他要突破五连冠。”
来到浩哥家的菜地,青葱、西芹、生菜,摘了一大捆。
阿美说:“赶明儿,让你爷爷去提亲。我们赶着喝喜酒。”
说完,阿美和阿丽咯咯直笑。
最后是阿丽,她喜欢正民哥。正民哥也在深圳,办公司,阿丽是公司的高管。
正民哥在古城有房有院,却没人住,更别说菜地。阿美和阿兰陪着阿丽,在正民的院子里转了几圈,无从下手。
阿美为难时,突然听到阿丽说:“搞定了。”
阿丽蹲在荒芜的菜地,扒了好一会儿,把一个鼓起的袋子塞进背包。
“里面装了什么?”
“是平海最好的东西,正民哥一定喜欢。”
两年后,阿兰成为平海方言“军声”的专职讲解员。
阿美和阿丽加入了平海渔歌队。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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