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彭志强诗集《二十四伎乐》的古今互释与言外之意
2020-09-21 17:05 羊城晚报•羊城派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文/张德明

四川诗人彭志强近些年一直在尝试做一件事,那就是用新诗演绎古代历史和文化,2015年以来接连出版的《金沙物语》《草堂物语》《秋风破》等几部诗集,无不反映着诗人在此方面的积极探索和不懈努力。

前几年诗集《金沙物语》出版后,诗坛就有评价说彭志强的创作使“诗歌又多了一种功能:让过去的历史重新说话”,这是很有见地的观点。确切地说,在彭志强这里,过去的历史“重新说话”,用的是新诗这种特定的“说话”方式,并且历史也不是在自说自话,而是与当下现实、当代人进行持续的精神对话。

彭志强最新创作出版的《二十四伎乐》,即是他在诗与史之间展开文本交流与精神对话的最新成果,处处透射着古今互释的弦外之响与言外之意。

《二十四伎乐》

诗集《二十四伎乐》由长诗《将军令》、组诗《风吹永陵》和《二十四伎乐》三个部分构成,在这三个部分中,诗人分别对蜀皇帝王建传奇一生、中国首个地上皇陵永陵以及唐末五代前蜀宫廷乐舞进行了解密,既展示了古代历史中独具诗性特色的一面,又让人在远逝的过往里窥探到曾经岁月的芳华,咀嚼历史烟云的余韵,并启迪人们用历史来映照当下,从而获得更为丰富而新鲜的现实认知。

用新诗这种现代文体来演绎古代历史,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新诗的现代性指涉与古代历史携带的古典性精神特质之间,有着不小的抵牾与隔阂。不过,历史总是多义性的,这意味着历史与现代之间并非势不两立,而是存在着沟通和对话的极大可能。

为了成功实现诗与史的精神对话,彭志强合理采用了几种行之有效的表达策略,首先是以现代人的眼光和思维解读古代历史。如述前蜀皇帝王建少时“盗驴”事:

暗疾,来自一次盗驴。/月亮是他的作案工具。//
听说有人在白天指鹿为马,/他就偏偏在夜晚读鹿成驴。//
贼,这个字,他并不认识,/更离心脏很远。//
有黑夜这件宽大的外衣掩护,/顺手牵驴,心虚,却不虚空。//
英雄多是自寻出路。/日出之前,他得完成正常的心跳。//
因为一日三餐,锅里碗里瓢里/全靠这只驴来拯救失眠的盐。//
偷别人的驴,让别人无驴可吃。/他用盐的无辜发明另一个无赖。
(《盗驴》)

诗人将王建小时的无赖成性解释成“读鹿成驴”,解释成并不认识“贼”这个字,还说他“偷别人的驴,让别人无驴可吃”,这些都是现代人的机智与幽默在解读历史时的灵活体现,生动折射着诗人审视历史时的现代眼光与思维。

在《二十四伎乐》这部诗集里,体现现代人机智与幽默的词汇与诗句比比皆是,几乎可以说,以现代机智和幽默重述古代历史,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彭志强诗歌诗意生成的某种内在机制,这种内在机制,也处处凸显了诗人解读历史时的现代视野、现代眼光和现代思维。

意大利美学家、历史学家克罗齐有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提示我们:当今天的人们重返历史、重读历史的时候,是可以从历史中发现它与当下的对应关系,挖掘出历史素材中潜藏的当代价值的。在古代历史中寻找和发现当代意义,也构成了彭志强在《二十四伎乐》中重释历史、进行诗史对话时的基本着力点和重要思维指向。

在《近水》中,诗人写道:“近朱者赤,就在于近。/赤红捷径,是朱砂繁衍的近水。//近墨者黑,也在于近。/黑夜这个大砚台,是墨汁磨出的近水。”这就是对一段史实的感叹,也是对一个成语的现代赋意,同时也警醒人们:要与那些是是非非的东西保持适当的距离,否则就将受其浸染,污毁自身。

再如“花蕊夫人在词里开的窟,浮华。/蜜蜂唱戏:王建只是她的一只。//还有更多蜂蝶,停泊/在流水落花处。//陶制井圈和木制亭柱,傻呆不语。/谁用竹篮打水,谁就是一轮弯月。”(《都安井》)“我却还在花蕊夫人的宫词里,掂量徘徊。/像是迷失在宫殿里的吹叶伎,无叶可吹。//一张报纸字立不稳。/半杯茶水渐凉人心。//茶壶打太极。翻滚着一种声音:/花有花的生活,叶有叶的命数。”(《永平堂》)等等,都在历史的本事述说之外,还能延伸某种弦外之响、言外之意,从而挖掘历史对现实的启迪价值。

《二十四伎乐》是对历史的诗意读解,但诗人述说历史时的时间设置,并不是简单的、一维的,不是将时间维度一味拘限于古代,而是多维的、立体的,是在古代与现代的双重时间维度中随意穿梭,自由往来。历史与现实由此产生了频繁对话和交互作用,诗歌的意义空间和人文景深也得到了全方位拓展。

在我看来,诗人对时间所作的如此设计,是不乏深意的。我们知道,历史总在不断流变,历史剧中的人物也如走马灯般地在不停更换,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人类喜怒哀乐的情感经验、人类被欲望和期待所纠缠的心灵世界,这些总是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一以贯之的。

《二十四伎乐》中,诗人有意要在古今交互的双重时间维度中来重述历史,正是为了借助古与今的多把尺子,立体地丈量人类情感的幅域和人类心灵的深广度,有力地塑造人类精神空间。如《琵琶伎》《吹叶伎》《吹笛伎》《吹箫伎》《吹贝伎》等诗,诗人既述这些伎乐工原有的工作情貌,又想象他们曾经的宫廷生活,同时也描绘他们留给今人的历史陈迹,显得格外丰富而立体。

在古今的互照与互释之中,借助对古代宫廷的伎乐群像所作的精彩演绎,诗歌对人类情感世界与人类心灵空间加以艺术的呈现。余音绕梁,蕴意深远,给人不尽的咀嚼和回味。

【链接】

彭志强的诗集《二十四伎乐》,是围绕一带一路陆上丝绸之路而创作的解密西域汉唐乐器舞蹈的现代诗集。他历时两年考察,足迹遍布九省,沿着琵琶、箜篌、觱篥等唐朝宫廷乐器的音踪和胡旋舞、剑器舞、霓裳羽衣舞等丝绸之路上的舞迹返乡,完成了用新诗回望唐朝诗歌、音乐、舞蹈、石刻的四重奏。

其中,《将军令》是他用脚步探秘出的晚唐五代前蜀皇帝王建传奇人生的长诗。长篇组诗《风吹永陵》侧重解密中国首个地上皇陵永陵的前世今生。长篇组诗《二十四伎乐》精心解密中国保存最为完整的唐朝宫廷乐舞石刻浮雕,以及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开辟的陆上丝绸之路催生前蜀宫廷乐舞的历史谜团(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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