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揭秘 | 为谢晋元将军将文稿带出孤军营的人,是我母亲!
2020-09-05 07:45 羊城晚报•羊城派 原创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谢晋元抗日日记钞》找到了母亲的身影

【编者按】

影片《八佰》目前正在热映,谢晋元将军与八百壮士的事迹激励着越来越多的国人。

八月酷热中,一封字迹清隽的手写信件投稿,撰写着如下这段令人感佩的往事,交寄到羊城晚报。

我们立即与作者余大福先生取得联系,讨教、核实更多的史料与细节。余先生表示,写作此文时尚不知有该影片,他是为缅怀先人、纪念抗战的伟大胜利而提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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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余大福 

2020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也是我有幸获得《谢晋元抗日日记钞》,证实母亲抗日战争时期在上海一段艰辛往事的年份。

在1937年上海被日寇占领后,我的母亲邵丽英随上海市民去孤军营慰问“八百壮士”,意外结缘,开始为谢晋元将军及部下誊写文稿资料、并带出营向报社投递发表,持续近两年。

值此纪念胜利75周年之际,我作为一名中国人,作为一个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勇敢进出于孤军营的英雄母亲的儿子,有义务将这一鲜为人知的抗日历史告知世人,深深缅怀抗日英雄谢晋元将军及八百壮士,也追念那些像我母亲一样,默默无闻为抗日战争做过些许贡献的"小人物"。

邵丽英在上世纪政治运动中撰写的自述材料
《谢晋元抗日日记钞》

  结缘英雄  

1937年8月13日,中日淞沪会战,揭开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虽然会战的最终结果,是以日军占领上海、国军西撤退出上海结束,但历时近三个月的激战,牺牲了无数中国官兵,真正是“一寸山河一寸血”,粉碎了日寇“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野心,为中国坚持长期抗战打下了基础。

其中一段由著名抗日将领谢晋元率领指挥八百壮士坚守四行仓库,与日寇侵略军英勇战斗、并击退数倍于己的倭寇轮番疯狂进攻的故事,当时就在全中国大地上广为流传。谢晋元最后奉命率部退驻上海租界,建孤军营于胶州路旁边的一块荒地上,其抗日英雄事迹可歌可泣、悲壮卓绝。

我的母亲邵丽英,1917年出生于上海杨树浦路。在1937年日寇占领上海时,正值家里突发火灾变故之后,一家人的生活顿时捉襟见肘,母亲也因此失学在家。当时许多上海市民,仰慕谢晋元将军及八百壮士的抗日神勇,每天络绎不绝地去孤军营中慰问,我母亲也与她的邻居或同学们一起,前去孤军营中看望他们。

  力助孤军  

据母亲生前回忆,她“向来不大会说话,所以就写了一封慰问信。他们看了我的字,都说我的字好,希望我有空帮他们抄写稿子,并代买一些日用品,因为他们是完全受白俄监视的,不能外出的。”(引号内原文摘自邵丽英在上世纪政治运动中撰写的自述材料。下同。)

“以后孤军领导人谢晋元知道我家庭环境不宽裕,并愿意拿他私人的钱,帮助我的伙食,也等于是我代他买东西和他在报纸上的稿件誊写的酬报。”“另外,在38年我又到三级电讯学校去读速成班六个月,希望我自己有一技之长……”

晚年邵丽英

以上这些出自母亲文字的描述,我家的哥哥姐姐们,早已多次更详细、更丰富地聆听过母亲的叙述了。我们从母亲感恩和骄傲的话语中,非常清楚地体会到,当时因一封慰问信、由于她能写出一手好字迹而获得谢晋元将军赏识及资助时的感激;以及她还能因为谢晋元将军誊写抗日稿件、代部分八百壮士抄写家书、并带出军营投递和发表的骄傲!我们都深受教育。

但同时,我们也为母亲遗憾。因为这些经历,没有人能为她证明,特别是在重要当事人谢晋元将军,1941年被汪伪政权收买的叛兵杀害后。恐怕连母亲自己,也未尝没有这样的遗憾呢。

她老人家或许会想,倘若谢晋元将军还在人间,那该多好啊。

  日记寻踪  

今年疫情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获得了一本由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的《谢晋元抗日日记钞》。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心里也略带那么一丝“万一日记中会有描写我母亲的内容,哪怕是只言片语呢……”的侥幸心理,我翻开了这本《谢晋元抗日日记钞》。

该书较为全面地记载了谢晋元将军自己和属下八百壮士在孤军营中,被日寇围困的数百个日日夜夜,及所经历的事件和体会。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谢晋元将军的忠勤耿直、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的军人作风,以及与日寇誓不两立、抗争到底的浩然正气。

读着读着,我对谢晋元将军及孤军营中的“八百壮士”们,遭受如此待遇,真从心底里泛起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伤……

在《谢晋元抗日日记钞》中,是这样记载的:

“一九三九年四月四日,星期二,晴。指挥早操……”。

“六时许,丽英来,赶缮上军政部报告。夜仍多梦,上讲堂说话过多。殊苦,不说亦不行。”

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当看见母亲的名字“丽英”二字时,我瞪大了双眼,一下子几乎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啊, 多么不可思议!谢晋元将军居然在这一天的日记中,用文字记录下了我母亲在孤军营中的足迹!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加速翻看“日记钞”其他内容。

“四月十四日,星期五,雨。终日微雨不止,春雨绵绵……”。

“二时将经收慰劳金整理缮好,预备明日发表,其余所收现金物品,亦拟即要丽英照抄一份,送报馆发表,其数目如下……”。

母亲“丽英”名字再次出现。谢将军随后还记下了具体款项细目,让我们转而得知母亲当日誊抄的部分内容。将军随后还记有“下午新新公司派李伯祥送来美国华侨慰劳时钟一具,胶鞋四〇七双……”的句子,也让人窥知当时海内外各界华人都在表达对孤军营将士们的支持。

《谢晋元抗日日记钞》中关于邵丽英的记录

  忧国爱民  

至此,母亲档案中的有关自传描述内容,在《谢晋元抗日日记钞》中得到印证。以上两段日记内容里记载我母亲前往孤军营为谢晋元将军誊写稿件、并带出军营发表,这种种鲜为人知的情节,还没有被任何部门和媒体所了解和报道过。

谢晋元将军在当时处境万分险恶的情况下,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资助像我母亲这样素昧平生的青年,其忧国爱民之心与不畏生死抗击日军的行为,当属中国军人之典范。

同时,我母亲孤身入军营,替谢将军及部分军士誊写文稿与家书,并冒险带出孤军营发表、投寄,时间长达两年!(虽然母亲说,其间她曾因被陌生人盯梢、跟踪,而减少了去孤军营的次数。)但其勇气与胆识,也是极其少见的。我为拥有这样的母亲而骄傲。更为她当年在困窘之时,能遇上谢晋元将军这样的抗日民族英雄而欣慰。

1941年4月24日晨,谢晋元将军在指挥孤军营早操时,被汪伪政权收买的叛兵杀害。母亲与数万上海市民一样,前往瞻仰悼念了谢晋元将军遗容。她后来在自述中说,由于“在孤军营中,主要是帮谢晋元将军整理稿件文书。所以,当他被叛兵杀死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传奇再续  

本来母亲的这段非凡经历,写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孤军营的故事结束后,母亲为了生话,开始到处打工。而上海当时为日寇占领地区,母亲不想当亡国奴,一心只想离开那里,去寻找当新四军的大哥。于是她与几位邻居、同学相约,离开家,踏上了流浪、谋生、寻亲之路。

由于母亲始终的抗日情结,在途经河南水寨时,偶遇一次街头抗日话剧演出,剧中有一位演员因临时突发状况而缺席,有同窗就力荐母亲上台救场,结果演出非常成功。

邵丽英丈夫余靖方军装照

也因此,她被正在台下观看演出的国军少将副师长余靖方(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三期步兵科、黄埔军校第四期政治科)相中。后经熟人介绍,由他所在的国民党陆军暂编第十四师师长廖运泽主婚,与母亲结为夫妻。直到解放后我们才知道(也包括母亲),原来谢晋元将军与我父亲余靖方是同窗!他们都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

这也太巧了吧!母亲原本只求离开日寇占领区,流浪谋生,哪曾想去演什么话剧角色?怎么就阴差阳错地碰上了谢晋元将军的同学呢,还结了婚!这是多么让人惊讶的巧合。

婚后,母亲随父亲流寓东西南北,历经坎坷。至1949年解放前夕,父亲还拒绝了蒋介石的中将委任状及全家人去台湾的船票,坚定地留在了大陆。

我们全家人最终定居于四川成都。直至终老,母亲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上海。她于2014年去世,享年96岁。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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