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朝人

要是有人问：韩愈是个大家吗？你一定会说，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之首，怎么不是大家？不错，韩愈是个散文大家，这是没有问题的。而从诗歌的角度说，他算个大家吗？

有人认为，在唐朝诗坛中，韩愈只是个名家，算不上大家。当然也有人不这么看，著名唐诗研究者施蛰存就力挺韩愈是个大家。这就像前些年有人称钱锺书为文学大师，美术评论家陈传席立马纠正说：鲁迅才是大师，钱锺书只算个大家。

看，问题有点意思吧。

到底什么是大家？什么是名家？的确没有统一的明确的评判标准。十多年前，余秋雨给北大中文系学生说唐诗，说着说着，余突然问：大家想想，唐朝“十大诗人”应包括哪几位？

同学们一下子兴奋起来，纷纷举出心中的偶像，李白、杜甫、王维是最靠前的几个，意见高度一致，接着白居易、小李杜也高票推出，可到了第七、八名，尤其第九、十名，分歧就大了，刘禹锡、王昌龄、岑参、孟浩然以及鬼才李贺等，谁进谁出，不太好拿捏。

回到韩愈，的确有许多人不把他视为唐诗大家，其实他写过很多名诗，只不过其文名太大，反而将诗名遮掩了。比如“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肝胆一古剑，波涛两浮萍”“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

这些传诵千古的经典诗句，不是大手笔写得出来吗？更何况其诗极具特色，敢于扭转自盛唐后期软浅的诗风，尚奇崛瑰险，并开创了唐诗中很有影响的一个诗派——“韩孟诗派”。

说这些，并不是要为韩愈争什么诗坛名位。所谓大家、名家，也没什么硬标准，大多是各说各话而已。但我想说的是，即使你认为韩愈不算诗坛大家，而他的识见和胆魄却是足具大家风范的。

这要说说他左迁之事。公元819年，时52岁已步入晚年的韩愈，吏部侍郎干得好好的，忽然头脑发热竟去上一篇什么“论佛骨表”，谏阻宪宗皇帝将发掘于法门寺的佛祖释迦牟尼一节指骨迎进宫里参拜，结果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在贬潮州刺史前三年，韩愈虽是文坛领袖，但诗坛的霸主却是元、白。这哥俩不但左右中唐，还对盛唐指手画脚。最主要就是联手要拔李白这杆旗，即抑李扬杜。

先是元稹发难，他在给杜甫作墓志并序时曰：“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予观其壮浪纵恣，摆去约束，描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于铺陈始终，排比声韵……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奧乎？”

白居易读后即给元稹写信说:“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逮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瞧，二人一唱一和，简直把大名鼎鼎的诗仙贬成一介村夫了。

须知，盛唐时李白的名气已独盖诗坛，杜甫却还不见经传。而且，当时最崇拜李白的就是杜甫，其一生写过十多首赞颂和思念李白的诗，高唱“白也诗无敌”，难道元、白视而不见吗？

诚然，杜诗也很好，你可以挺，但却不能借抬杜以压李，如果老杜还活着，看到这般搓弄，怕也不会轻饶你。

万马齐喑中好在还有个刚直气正的韩愈。“韩吏部”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嚯地站起来，大吼一声：“李杜文章在，光芒万丈长。”李杜的诗篇光照万代，岂容“群儿”谤伤？这震天一吼，顿然把大家震醒了，诗坛一片欢呼。

而韩愈还不解气，又甩出两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再挖苦他们一把。有论家评韩愈这一吼是对李杜的“千古定评”，此后千年来再也无人敢去撼李杜这棵参天大树了。韩愈对李杜的仰护与杜甫对初唐四杰的敬畏，是如此相似，都是表现了呵护经典的大家风范。

近日，有人在一档电视讲堂上，十分欣赏辜鸿铭的“辫子”，把辜鸿铭吹得天花乱坠，简直成了几千年传统文化的化身，就差点没把他的“茶壶茶杯”论端出来。

中唐时的“贬李抬杜”，今日的“贬鲁抬辜”，何其相似！只可惜“韩吏部”不在，若在，他一定又会站出来大吼一声:“鲁迅文章在，光芒万丈长……”(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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