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宋昀潇

李志方最新的朋友圈，是强鑫蔬菜合作社抢种的红苋菜马上就要进入收成期，“10天后就能上市，可以接上蔬菜断茬的季节，努力加油！”

该合作社位于武汉市郊区，疫情爆发前负责给盒马鲜生等零售商超提供生蔬。1月23日，武汉宣布离汉通道关闭，强鑫蔬菜合作社接到临时任务，要给居家隔离的小区住户配送生蔬。

由于司机人手不足，李志方既是司机又是送菜员，体谅他的繁忙，记者和他约定的电话采访时间选择在深夜23点——他结束了一天工作回到家之后。

以下就是他的自述：

“保供”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真的需要有人去做

1月23日，封城的消息刚刚传来，我还在安慰工人，别紧张，最多初十就恢复。哪知道这次疫情如此严重，今天是武汉封城第50天。

封城之后，第一个电话是盒马的负责人打来的，希望我们确保蔬菜供应。因为外面的蔬菜都进不来，武汉只能自给自足。

当时我就料想到，市场上的菜价肯定会上涨。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合作社是从附近60多个农户手里按统一价收购蔬菜的，他们说外面的小白菜一斤已经卖5块钱了，为什么我们还是只给2块钱。我说，不出三天，政府肯定有动作规范市场。

三天之后，菜价回稳，农户们便不再吱声。人不能只看眼前利润，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若涨价，市民不就恐慌了吗？

正月初十之后，武汉市农业局拉了一个保供微信群，武汉周边每个合作社的领导人都在。一些偏远的小区，附近没有超市，也不在电商的配送范围内，农业局就安排合作社去不同小区送菜，保证“送菜无死角”。

送菜时，农业局的处长带两个助手和我们一起去，说今天走的地方比较偏远，是老小区。我们一过去，菜就被抢光了，那里人急得不得了，拼命往前冲，我们不停说你们往外点、往外点。

由于是老小区，有些年纪大的人不会扫二维码，只能给现金。他还问我，明天还来不来？其实，我们是一个小区三天送一回菜，一个蔬菜包会装15斤蔬菜，足够一家三口吃三天左右。

没人愿意去华南海鲜市场 党员先去

农业局来合作社调研时，对方说了句“华南海鲜市场附近小区还没有人送。”老赵说，那我们来送吧。那里人总要吃菜的。没人愿意去的话，党员先去。

老赵是老党员，2008年奥运会时湖北第一个农民火炬手。在他的影响下，我去年也递交了入党申请书。那天，他对我说：“小李，还是我们两个去送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华南海鲜市场不少人会躲不及，我们不可能让别人去冒这个险。

2月9日、10日，我们接连送了两天。那里范围很大，单是汉口传奇一个小区就要分别去6个不同出入口送菜。还有汉口火车站旁边华南城小区。车开过去，我们就搞无人值守售卖。把分装好的菜一包包摆在地上，车上贴着二维码。居民提一包菜就主动扫码支付。我和老赵躲在驾驶室里也不敢下去。

菜被提干净了，一查手机，一分钱不差。

一天下来，送出去1300包菜，每包十五六斤。满满一车，接近5吨。然而，这也只能解决几千人两三天的伙食。武汉可是有900万人每天都要吃饭啊！对比之下，发觉自己做的事真是杯水车薪，常常有一种无力感。

我们做合作社的，平时接触多的是农户和渠道商，跟消费者接触少。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我们种下的红菜苔、小白菜、莴苣、油麦被城里人一包一包提起，视若珍宝。

以前，我从来不觉得种菜是对社会有贡献，这回感觉到了。

每天几十吨的蔬菜运送量，合作社的蔬菜很快就没了：小白菜快没了、红菜苔也快没了。

3月份之后，季节蔬菜就结束了。菜都是这样的，一茬割完再种另一茬。3月正是上一茬刚割完，下一茬刚种上的时候。我们不知道疫情啥时能结束，断茬了怎么办。

老赵一早就想到这个问题，年初八便专门让一个人负责布置奖励播种的事情，哪个大棚种下去菜，就奖励100元。

现在，抢播的红苋菜已经成形，还有10天就能上市。空心菜预计一个月内也可以上市销售了。有了它们，便可以接上蔬菜断茬的季节了。

我这是在做公益，不能让人觉得我在赚钱

送菜是一个冷暖参半的活儿。

政府的想法是好的，可以减少人员流动，更好地做好隔离疫情防范工作。如果每个家庭都足不出户，相信病毒也会早点拜拜。

但不能每个人都呆在家里睡大觉，生活所需的蔬菜、粮油总要有人采购吧。

当我们把配好的蔬菜送到小区门口，大多数人是很感激的。很多热心人主动来帮忙卸货。也有一些不理解的人，认为我们是在趁机赚钱。即便告诉他我们是在倒贴，不相信的人还是不会信，我们索性不理。

一天下午，我们把菜拉到东湖一个小区时，已经下午5点半了。给物业公司打电话，对方说下班了，明天再来吧。这些菜是小区业主团购的，很多人可能还在等着菜做晚饭呢。我就跟对方商量能否帮个忙。结果对方回复：“你们赚钱为什么要我们来帮忙？”

不过，这种误会是极少数，绝大多数小区物业管理公司对我们还是比较了解的，遇到多嘴的居民，还会说：“人家大老远给大家送菜，你去超市买蒜苗都20元一斤啦，你买两斤也就是现在一袋蔬菜的价钱，还说什么。”

当然，其间也有趁机想“捞油”的人。一次街道口一个小区团购了120份菜让我们送去。货全部卸完，我问团购组织者怎么支付。他说：“我们两个人为你们做了一天的事，怎么也该给点报酬吧。”

本来，我们送菜就是亏本不赚钱的，他还张口就要500元钱。一车菜总共才卖4800元，来一趟跑43公里，成本已经是明摆在这里的了。我说，就送你5包菜，也等于200元钱，总是够你的电话费了吧。对方还是不愿意，磨磨唧唧不肯走。

此时，在驾驶室里的老赵火了，“4800元不要了，我们走！”对方一听不对劲，拉住我们，最后拿了五包菜就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去那个小区，做人要有骨气，我这是做公益，不能让人觉得是在赚钱。

我们都不送了，那他们怎么办？

一包菜十五六斤，卖50块钱左右，算下来是两块多钱一斤。还有包装材料、人力成本、送货成本等。真为了赚钱，这笔账是算不过来的。

我每天拉着40多吨菜，在武汉来回转近200公里，没有一天休息，早上8点起床接单分货。然后拉货送货，晚上10点才能回家洗澡吃饭。有一天凌晨四点还在武汉周边拖货。

在外面送货，一路都没得吃，都是带水、带饼干在车上对付。胃疼怎么办？只能压一下。现在气温上来了，菜不能放太长，为了让大家吃上质量好的蔬菜，现在更要抢时间了。

每周，公司会有一次小范围的聚餐。每晚大家送货回来，就会看看食堂还剩了哪些菜。到了聚餐那晚，老板就会备好酸菜鱼、青菜、花生米，当然还有酒。

从疫情开始到现在，我们每个人平均都瘦了5斤左右。老赵说，我这段时间也累了，想休息一下，如果我们都不送了，那市民会怎么办？自己能做就多做点吧。反过来想，我们保供便是对社会做贡献，不管贡献大小，起码，我们是在扎扎实实地做；起码，我们还在坚持。(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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