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直击】“人工肺”守护者麦聪的18天:为了1%的希望
2020-03-10 09:19 羊城晚报•羊城派 原创
他是凌晨3点还在群里讨论病情的“拼命三郎”。他有很多“金句”:“ECMO就是我的情人”“病人就是我的恋人”。

文、图、视频拍摄/羊城晚报特派荆州记者
温建敏 李钢 实习生 谢小婉
视频剪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柳卓楠 梁栩豪

“连着抢救到凌晨三点,方算平和。” 

3月8日早晨8点,在例行与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微信沟通中,麦聪依旧用简短平静的语气,告知了前一晚的工作情况。

而在上夜班之前,他作为主要策划者,组织了广东医疗队24名医护人员拍摄了一个温馨的“三八节”祝福MV,耗时三小时。

34岁的麦聪是广东省人民医院重症室医生,从2月20日起,负责广东医疗队荆州市中心医院危重症救治中心ECMO(俗称“人工肺”)的协调处理工作。

采访广东医疗队,麦聪是个绕不过去的人物,因为他对接的是荆州新冠肺炎病情最危重的几个病人。

在过去的18天里,他是病人眼里不停大声鼓劲的“麦医生”,他是合作伙伴眼里非常较真直言不诲的“麦教授”,他是荆州医生眼里凌晨3点还在群里讨论病情的“拼命三郎”。

他有很多“金句”:“ECMO就是我的情人”“病人就是我的恋人”。

广东省人民医院重症室医生麦聪

ECMO专业户

ECMO是体外膜肺氧合(Extracorporeal Membrane Oxygenation)的英文缩写,俗称“叶克膜”、“人工肺”,是一种医疗急救技术设备,主要用于对重症心肺功能衰竭患者提供持续的体外呼吸与循环,以维持患者生命。

麦聪所在的广东省人民医院是广东省ECMO技术水平最高的医院之一,而麦聪又是其中的业务骨干。

“就是一条管再加一个水泵,外面一个人工的膜肺,用泵将血从体内抽出来,然后就在体外膜肺换血再打回去,原理很简单。”麦聪说。

虽然原理简单,但很多医院做不了。“首先这条管很粗,第二血要引回管里很麻烦,血打回机体里面,血流动力改变又不一样,再有原发病的保护。”

麦聪说ECMO的管理包括很多方面:管路、凝血、抗感染再到后面的损耗,还有引血伴随着出血的过程,打回去后最主要的还会影响原发病,比如要冒出血风险。

“找平衡点是治疗里面最难的一点,我们要在风险与收益里面去平衡。”

“ECMO是一个支持系统,是用来给病人拖出一段时间的,不是用来治好原发病的,这段时间能不能去治好原发病是关键。”麦聪说。

麦聪与同事在用ECMO为病人手术

“生死转运”后对接ECMO

麦聪对接ECMO工作,是从广东援荆医疗队的一次“生死转运”以后开始的。

2月14日,麦聪随广东赴荆州第三批医疗队过来后,主要是配合广东支援荆州医疗队救治专家组组长、广东省人民医院急危重症医学部行政副主任蒋文新工作。

2月18日晚,广东支援湖北荆州医疗队第四批队员、中山市人民医院ECMO研究室副主任廖小卒带领中山9人ECMO团队,携带车载ECMO抵达荆州。

2月19日晚上,在蒋文新的调度下,这个ECMO团队马不停蹄奔赴距离荆州市区130公里的监利县中医院,在完成了ECMO手术后,次日凌晨将一名危重症病人成功地转运至了荆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救治中心,创造了湖北省首例ECMO转运危重症病人的纪录。

“我也跟车,尽快运回去。”当时麦聪刚从隔离病房脱下防护服出来,主动提出再穿一次,一同进救护车。

医生们在开早会

艰难的磨合

2月20日开始,麦聪对接三个ECMO小组。“ECMO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个团队的战斗,一个人的力量在疾病面前很渺小。”

刚开始的时候,面临巨大的磨合问题:人员彼此不熟悉,系统不熟,包括检验系统、影像系统等的差异。

另外,不同ECMO团队经验差异很大,如荆州团队才做过四例ECMO,“他们几年做的相当于我们一个月的量。”

此外,穿上隔离服工作,也让几个ECMO团队不太适应。“效率低了很多,因为要穿上隔离衣,隔着两层隔离,我要靠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得到,戴着两层手套,很多东西没有手感,像肺压、肠道,我没有办法听诊,所以我们很多只能拿间接指标做操作。”

麦聪在与同事讨论病情

麦聪按蒋文新的建议,草拟了标准作业指导和查验清单放在病房:ECMO应急处理SOP、ECMO治疗抗凝管理SOP、简易肝素调整流程……帮助以前没有频繁接触ECMO管理的医护能够尽快熟悉,遇见紧急情况第一时间反应,保证救治及时有效。

“怎么处理都写成标准化流程,写成SOP,然后打印出来,在每个病人那里,写上病人的管理目标,我们叫目标指引性治疗。”麦聪说,捋顺之后,就可以一起远程讨论,方便很多。

“我们尽力把它们落实到最后一米,从最后效果看,还是有很多改变。”麦聪说。 

惊心动魄的“换肺片”

3月5日,荆州市中心医院危重症救治中心进行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换肺片”。

当天,ICU病房里2号床病人的ECMO设备突然传出报警声。“机器的电池故障了,它是有寿命的”。危重症救治中心主任蒋文新检查后,决定为病人更换一套新的ECMO。

更换新的ECMO的难点是,这段时间病人要靠自己的肺维持生命体系。“病人的肺基本不行了,昨天试了一下,大概可以撑20秒左右。”麦聪对记者说。

这意味着换“新肺”工作必须在20秒时间里完成,否则病人有生命危险。

最后,麦聪和该ECMO小组负责人廖小卒合作,用时16秒,顺利为病人换上了“新肺”:插管、接入氧气、使用纤维支气管镜吸痰治疗……做完后,全身都湿透了。

3月6日,麦聪给记者发信息,给3个病人换了膜肺,做了纤支镜。

麦聪和同事们每次从隔离病房出来身上都湿透了。受访者供图

对“意外”的应急处理

荆州市中心医院没有可移动CT机,得推着病人连同ECMO主机、膜肺、管道、监护仪、呼吸机、微量泵等各种机器一起,难度大大增加,而且存在暴露风险。

从ICU病房到CT室,距离是294米。这短短的两百多米,麦聪走了好几遍。

“得定路线、算步数、看时间去。检查要有人推床、有人拿不同仪器,十几个人要怎么站位、配合,移动中的仪器能不能保证运作,各种情况都要预演。因为病人的肺功能已无储备,一点小的失误生命可能就消逝。”麦聪说。

但即使这样,还是有意外发生。有一次患者做完CT准备推回病房,麦聪大叫一声:“糟糕!ECMO断电了!”

他一直盯着仪器数据,看见突然黑屏,一个纵身跳过CT机检查床,扑到病人身边。在几秒钟的忙乱之后,接上手摇泵给病人供血,一边走,一边摇,一边看着仪器保证转速在最适合病人的区间内。

几个人头顶上是雨,眼镜里是汗,终于在4分钟内将病人成功运回ICU病房,接上电源。

原来,病人所用的这台ECMO机相对较旧,可能由于接触不良等原因,蓄电池突发断电了。“昨晚我特意检查了放电情况,随后又充满电,没想到突然断电。”麦聪说。

而对麦聪来说,这样的“意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不在病房的时候,他随时看着手机,方便随时冲进去处理。“我对信息很敏感,微信一响,我就醒了。” 

一身汗湿的麦聪

最忙碌的医生

而更多时候,麦聪选择呆在病房。

“你不在里面看着,三点几升每分钟的一个血流量,只要有一点问题,这个人是没得救的。因为我们要穿隔离服冲上去,这就要十几分钟,再去处理病人就已经晚了。”麦聪说。

荆州市中心医院胸外科副主任钱海云说,麦聪是他见到最忙的医生,“麦医生不分昼夜,凌晨3时还在关注病人的病情,对病人的所有检查都了如指掌,他的敬业、专业知识水平都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早上7点多我进去,中午出来吃个饭,下午继续进去,晚上9点多回,凌晨2点有突发情况立即赶过去,凌晨4点回来,睡了两个多小时。”2月26日,麦聪这样描述他的一天。

“重症就是你给了多少心血,它可能会给你多大的回报,你不给一点心血的话,它一点回报都不会给你,意思是一条命没了,也许就是一个家庭。所以还是用心、尽职,自己辛苦点就算了,无所谓。”麦聪说。

我从千里外过来,就是让你不要放弃

在病房,经常可以看到麦聪为ECMO患者加油鼓劲。“病人的焦虑情绪会增加氧耗,对于病人治疗很不利,本来就氧供不足。”麦聪说。

第一次ECMO转运时,麦聪趴在患者耳边,大声地说:“我从1000多公里外来,就是为了让你不要放弃自己!加油!”患者闭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ECMO患者第一天清醒的时候,都有一种很绝望的眼神,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会了。我跟他们说,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希望你们可以恢复,如果你不给我信心,我也没办法给你信心。”

2月29日,麦聪很开心地跟记者讲述:“今天我们都有点兴奋,因为2号床病人醒了,叫她有反应,还会写字,说自己肚子饿了。”

“最怕就是你放弃治疗,只要你不放弃治疗,我们就觉得有希望。”麦聪说。

空闲时,麦聪也会出病房透透气,减减压

“每个病人就像你的恋人一样”

“每个病人就像你的恋人一样,拍拖的时候你不见一下,心里面每时每刻都觉得不放心。”而对自己真正的恋人,在2月14日情人节奔赴一线的麦聪觉得有点愧疚,“幸好我爱人也是医院的,很支持我。”

麦聪说,家里三代都是医生,说得最多的就是家庭责任感,社会责任感,虽然家里两个小孩都还小,一个五岁半,一个一岁多。

“作为一个医生,没有来经历这一次战斗,我觉得此生可憾,人要有这样的责任感吧,义之所在。”

麦聪有时候也会梦想疫情结束,回家做最想做的事情:“我要吃海鲜,再吃一顿牛肉火锅。”

接手ECMO患者已经18天了,麦聪说患者恢复比想象中好一点,还比较稳定,但依然一刻不能松懈。

“只要有1%的希望,就要投入100%的努力。如果不去付出,我觉得对不起身上穿的这件衣服。”麦聪说。(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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