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直击】泪,忍了又忍……最早接触患者的基层医生回望这一个月
2020-02-19 10:13 羊城派 原创
这是一个县级医院一线医务人员的写照,正是靠着这些默默无闻医务人员的努力,为抗击疫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文、图、视频拍摄/羊城晚报特派湖北荆州记者 温建敏
视频剪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陶奕燃
实习生 谢小婉 吴晓莹

47岁的曾庆朗哽咽了,他连忙大口吸气,口罩被他吸得像鼓风机一样呼拉呼拉地响着,终于才又平静下来。

他是湖北省洪湖市人民医院传染科副主任、副主任医师,也是洪湖市最早接触新冠病毒患者的医生,回忆起这一个月的“战疫”经历,他忍不住两度欲落泪。

长时间的劳累,缺少高水平专家指导下的独力支撑,医护人员和床位、医疗物资的不足,这也是一个县级医院一线医务人员的写照,正是靠着这些默默无闻医务人员的努力,为抗击疫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首个病人终于还是来了

曾庆朗说,1月初,开始出现武汉“怪病”的传闻,洪湖离武汉近,所以一直担心什么时候会传过来,他所在的传染科也很紧张。

1月12日出现了一场虚惊:一个小伙子因为发热等症状来了人民医院,他在华南海鲜市场工作,所以全科上下都很紧张,但后来确诊是细菌感染。

“但在1月17号,第一例病人终于还是来了。病人年龄51岁,是本地人,没有武汉接触史,大概是12号左右发病的,17号下午3点多来的,来了之后不到5个小时就上了呼吸机,病程进展非常快。这个病人虽然最后没有被确诊,但是符合新冠肺炎的临床特征,后来应该是死于呼吸衰竭。”

“他没有武汉的直接接触史,如果说非要算的话,他老婆的闺蜜从武汉回来一起过生日,但当时他没有在现场,所以说他没有直接的接触史。”

“我印象很深的是,如果没有直接接触被感染,说明什么,说明很可能出现了‘人传人’。”

挤爆的传染科和薄弱的防护

17号开始,洪湖大规模出现疑似病例,第一个病人出现后,当天晚上不到一点钟就来了第二个病人。

“感染科18个单间,四五天时就住满了,之后病人就越来越多,没办法就把住院楼的11楼全部开辟成病区,但是不符合收治的标准要求。后来病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就只能开辟定点医院。”

“包括我在内,感染科有4个一线医生,8个护士,再加上发热门诊,一共5个医生,9个护士。刚开始还没有听说谁有明显的害怕。那个时候说,病毒是可防可控,没有人传人的明确证据。我们自己心里,就觉得很奇怪。有些病人是从汉口来的,但有些病人是从武昌或者洪山来,他一直没去过重灾区,也感染了。没过多久,钟南山院士就说肯定会人传人,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把医护的级别提升上来。”

“疫情刚开始我们还没意识到严峻性时,我们都用N95口罩,但是当时手里的防护衣比较小,我穿不进去,我就穿一次性的隔离服去收治病人,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怕的。后来钟院士说存在人传人现象,我就说防护级别一定要提上来,感染科的所有医生护士不管有没有接触病人,全部按照二级防护标准进行。”

不知道怎么治,专家电话突然都打不通了

”最大的困难就是收治了病人却不知道怎么治”。

曾庆朗说,当时只能对症治疗,如果病人高热就给他退烧,咳嗽就止咳。

“我们平时跟武汉协和医院的联系也十分密切,但是从疫情发展开始,协和的电话就打不通了,后来才知道武汉的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

“我们只能靠自己,每天看指南的更新,到处搜索一些专业医生发治疗诊断和防护方面的信息,然后结合自己的病人,对照看有什么表现。当时很注重核酸检测,但是我们这边没有,只能看CT片子,那些片子基本上就跟教科书那种毛玻璃的表述差不多。”

首次哽咽:小伙子大年夜没救过来

第一个死亡病例终于也出现了。

“这个小伙子有点胖,一米七几,170多斤,自身没有其他疾病。到医院后自述是在武汉汉正街做服装批发生意。他说旁边有人发烧,他很害怕,门一关就跑回来了。他防护意识还是不错的,没敢回家,就在宾馆开了一个房间,不跟亲人接触,只有父亲一直帮忙护理。他说,‘我怕这个病,我从武汉来的,你要说我不是这个病,我就回家。’”

“小伙子来的时候就有高热的症状,后来高热很快就过去,但我非常警惕,入院的第二天我去查房。小伙子跟我说胸闷,到了晚上值班医生给我打电话,说这个病人血氧饱和只有80多了,然后就赶紧抢救。隔天血氧饱和又下来了,他就是缺氧。转到ICU去了后,还是很遗憾,这个小伙子也没救过来,这是大年三十晚上”。

“这是第一例确诊的死亡病例,当时感觉非常难受,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这么快就死亡了,心里就真的难受。”(声音哽咽)

第二次哽咽:一个月只陪母亲吃过一顿饭

“我记得1月24号(大年三十)中午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妈今年有70岁了,她说‘我一个星期没看见你了,你回来陪我吃个晚饭’。(长时间哽咽)吃完饭没多长时间,我姑娘倒了一杯茶,说爸爸你喝点水,我就收到电话,说那个小伙子很危急,我就立马赶到医院,从那个时候起就没回过家,回去也是换衣服就出来了。”

“当时跟我谈话,先后参加了两次定点医院的组建。当时还没有外援,基本是没有休息的,有时候还要去乡镇会诊。”

“家庭的分离感还是很强的,我们家姑娘说‘有时候想你,都不敢给你打电话’,第一怕我吼她,我忙起来就很粗暴了;第二是有时候打了几十分钟都不接。对家里还是很有愧疚感的,还好我爱人也是医生,科室相对没那么忙,更能理解,照顾家里就交给她了。”

医院设备紧缺,医护人手紧张

曾庆朗现在负责人民医院老院区定点的技术管理。

“条件比较糟糕,当时没有任何的设施,连氧气都是用最原始的氧气瓶,后来才慢慢恢复中心供氧。”

“医疗物资紧缺就不用说了,每天紧缺的物资都写在黑板上了,现在才开始慢慢改善。”

此外,还面临人手紧缺问题,后来洪湖市“全市一盘棋”,把资源重新进行分配,乡镇医院也抽上来医生和护士,才保证了正常运转。“但是没法保证医护人员休息的问题。”

“我本人休息就更少了。会诊都搞得非常晚,有时候到凌晨四五点钟。基本上也就是每天平均五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吧,也只能这个样子。因为还有突发情况、电话会诊等等情况,反正就是一点钟以后睡早上七八点钟起来,有时候中午有时间就眯一会。”

“我经常不看微信,没办法回,最多的一天有六十多个未接电话。”

“希望曾经的痛苦能成为财富”

庆幸的是,曾庆朗终于还是等来了“强援”,海南和广东医疗的支援,特别是广东专家的加入,大大减轻了基层一线医务人员的压力。广东医疗队的专家也对县级医院医护人员此前的努力予以肯定,认为打下了较好的基础。

曾庆朗说,这次疫情对一个县级市医疗体系确实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毕竟县级医院的医疗资源是比较薄弱的,基层医院经过这次抗击疫病的战役,各方面都会有提高,防疫防控能力也得到加强的,“可能是我们得到的财富之一”。

“但很遗憾的就是病人太多,病人很痛苦,我们总是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比较少。作为一个医生,我有时候经常想,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看能做到什么样子。”

17日深夜,曾庆朗一直治疗的住院近一个月的病人,一位25岁的年轻博士生,终于达到出院标准,他郑重地在出院通知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18日,洪湖市区发热门诊的定点医院洪湖市中医院,初筛的发热病人连续多日下降,仅为此前的一半左右。这场疫情阻击战曙光在前。(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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