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十八弯。山外年味渐浓,山中的时间却仿佛凝滞在眼前的绿色中。
行至九连山深处,路愈加险峻,梁跃龙和梁跃武兄弟俩一人捡了支断竹当手杖。
九连山位于赣粤边界,是江西最偏远处,因有九十九座山峰相连而得名,保存有大面积的原生性常绿阔叶林,素有“赣江源头”之称,生物资源丰富。
山路陡坡之上,密密麻麻的是落叶。山上那些与人的脚掌同宽的小道,有的是上山的村民走出来的,有的是像黄麂这样的动物用细细的蹄子踏出来的。
“按我们平时的速度,到黄牛石主峰得4个小时。”梁跃武一边用脚清理着落叶,一边招呼记者沿陡坡向深山处步行。
当地人形象地称他们为“山精”,这是对那些熟悉山林地形、草木鸟兽的人的称呼。一座山,一守就是三十多年,20万亩的九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他们不知走了多少遍。
兄弟俩岗位职责不同,55岁的梁跃龙和51岁的梁跃武分属于科技岗和管护岗。其中,梁跃武所在的黄牛石保护管理站离龙南县城100多公里,而距广东只有1公里。管理站共有4名职工,节假日期间大家轮休。
今年春节期间,轮到梁跃武值班。在广东上大学的女儿前不久告诉他,过年会到山里陪着他一起值班,这让梁跃武高兴不已。他手里捧着女儿送的保温杯,半开玩笑地说,当初差点儿就给女儿取名叫“深山含笑”。
深山含笑又叫光叶白兰,冬季不凋。“它在石头缝里也能生长,这是最能代表咱们护林人的树。”巡山护林,是梁跃武每天的必修课,他一年要走烂4双解放鞋。
1987年,梁跃武来到保护区工作。33年来,分布在大山深处的5个保护管理站,他基本轮了个遍。
护林人不怕累,最怕寂寞。在过去手机、互联网还没普及的日子,梁跃武每次放假回家,总会带上一沓报纸回站里,但每天只舍得看一张报纸。如果一次性看完,接下来的日子就显得太乏味。
即使是通讯网络发达的现在,依然有不少年轻人来到这之后,因忍受不住山中的寂寥而离开。
梁跃武曾在2014年大病一场,危及性命。但在治疗间隙,他总是会回到九连山,同事们担心他的身体,不让他去巡山。但梁跃武闲不住,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活,他全部揽下。
“随着国家对生态保护越来越重视,我们的办公条件也变得好了起来。”梁跃武回忆说,当年管理站的办公用房是瓦房结构,职工卧室里一年四季挂着蚊帐,每次外出回到房间,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电筒,先照一下床底,再检查下雨鞋,因为这两个地方是蛇虫的“安乐窝”。
由于兄弟俩在不同的保护管理站工作,所以工作时间难得碰面,但只要一见面,交流最多的还是和这片山林有关的事。
一草一木都有不同的秉性。梁跃武喜爱深山含笑,梁跃龙则钟情于山中寒兰。
山中寒兰,清新淡雅,凌霜冒寒吐芳。梁跃龙欣赏寒兰高洁的品性,不做人云亦云的浮萍。
梁跃龙从1986年毕业至今,一直从事林业科技、森林生态保护工作,参与了多项国家级、省级有关林业资源的调查,其中连续12年跟踪参与“江西兰科植物资源的调查与保护”项目。
“我们在九连山新发现的兰科植物从2008年的29种增加到现在的103种。”长年累月的野外调查,梁跃龙的身体越来越差,2017年,有高校专门想调梁跃龙去任教,但他思考再三后依然婉拒。
1956年,梁跃龙兄弟俩的父亲从华南农业大学毕业后,选择来到九连山扎根,两代人在这里守护了60多年。梁跃龙不是没有想过走出大山,只是他知道自己最牵挂的是什么。
“听说我拒绝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媳妇儿气得够呛。”梁跃龙说,有遗憾,但是如果能留下一本对保护区有参考价值的植物名录,这辈子就过得值。
25年前,梁跃龙的前辈们编写了九连山种子植物名录,当时的调查范围是62000亩。如今,自然保护区面积扩大到20万亩,这一名录有许多亟待补充和完善之处,前辈们的事业需要传承下去。
“我们每年都能在九连山找到江西种子植物的新分布,2019年就找到了5种江西省新记录植物,但是目前苦于经费严重不足,导致调查难以为继。”在2020年底,完成《九连山自然保护区种子植物名录》初稿,这是梁跃龙新年最大的愿望。
夜色渐浓,月色下的九连山清幽寂静。
梁跃龙兄弟俩握着我们的手,依依不舍。他们说,山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也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了。
“巍巍那个九连,九十九座山峰哟,你是南国绿色的家园……”一首《九连山之歌》,唱出了九连山的美,也见证了九连山人的守望。
远远望去,他们的身影,像是扎根在九连山的大树,伴着四季生长,把美好年华都献给了大山。
来源 | 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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