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值得》:在自嘲与反思间勘破小说密码
2019-12-30 10:18 羊城晚报 原创
黄孝阳的长篇新作《人间值得》在碰撞现实的角度上走得更远

撰文/陶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说界热衷于提倡“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写语言”成了一条理所当然的小说“艺术正确”。文本的“辨识度”,成了很多纯文学写作者的最大焦虑。黄孝阳轻易地磕破这个虚拟的门槛,但却并不理会“艺术正确”,反而是大开大合地撞击很多“艺术正确”的禁忌。

他擅长描写出各种“精分”的人物或者“爆裂”的情节,描写动优于描写静,描写混沌优于描写明晰,描写失序优于描写有序,描写混乱优于描写笃定。他一直强调自己要回归。

可显然,他的长篇新作《人间值得》在碰撞现实的角度上走得更远。尽管他舍弃了一直颇具特色的大段落书写风格,但那份滔滔不绝的雄辩,真是潜入基因的特色。

《人间值得》书写了一个“当代英雄”的故事,一个“草根”出身的民营企业家荒诞又真实的一生传奇。故事写得十分好看,近三十万字的作品、酣畅淋漓地书写了一个“恶棍传奇”,类似网络上打怪升级、迈向人生巅峰的“创业流爽文”。但显然,他立足的是严肃文学方向书写,更加真实与深刻,更彻底与决绝。

主人翁名叫“张三”,出身优渥,但张三的行为处事完全没有“教养”的影子,反而更早被扭曲。主人翁既拥有这种“二代”的身份,自己也充分认识权力的优势,能充分转变为对女色、金钱的不竭追求。取得第一桶金的成功后,之后的累进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作者肆意汪洋的文笔下,人物都被推到了最极端的状态,无论男女主次,人物都充满着澎湃的激情,大开大合的爱恨情仇,赤裸裸的利害冲突。欲望、执念、意志、贪婪、算计,在叙事的熔炉里反复捶打。

的确有某种“浮世绘”和风俗画的感觉,但却是一种象征性的叙事表达。《人间值得》有两层世界,一个层面是“张三”的酣畅作恶世界,是一个“爽快”的层面,大开大合,大快朵颐。

另一个层面是作者所赋予人物的“痛苦世界”,用思想的痛苦来惩罚张三在现实中的左右逢源,精神的沉重,孤独,彻骨的自我否定。这是小说所营造的一种奇异矛盾。张三所游刃有余的现实世界,让读者感到绝望,张三游刃有余之外,是颇具理想主义色彩的自嘲、自我反思和绝望。

黄孝阳的写作,一直以来风格特立独行,滔滔不绝却充满机巧的叙事,高密度的各类修辞,纤细入微的感觉描写,以及成块成块的“思想”山崩一样砸下来。这些,交错构成黄孝阳独特的叙事密语。不疯不魔不成活,所以,他把自己描绘成先锋文学的一只巨兽,身体内有一条龙。

正如他一再津津乐道的,他要书写的是一锅“量子汤”。文字沸腾,喋喋不休,发动了他内心深处对“合理”的思考和摧毁:像《人间世》那样,书写新于连李国安对“官场小说”的嘲讽,像《阿槑历险记》那样对劣质儿童文学的戏仿,像《乱世》那样对历史无尽的消解,甚至像《旅人书》那样干脆利索地对“小说叙事”本身引刀成一快。混乱始、混乱终。

《人间值得》无法归类于准确的成长小说、商战小说、黑道小说或是黑幕小说,很像一部“黑色幽默”小说,却时不时地冒着热腾腾的情欲。用批评家的话,它“成妖”或者“灾变”了。如果强要类比,《人间值得》或许是作家路遥那部鼎鼎大名的《平凡的世界》的镜像书写,是作者心路另一段“及物”的旅人书。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里“世界”有多么的励志与暖心,《人间值得》的“人间”就多么的深寒与残酷。小说主人翁人物“张三”,几乎和孙少平、孙少安在同样的时代背景下成长。

但不同的是,他绝不天真,从来不准备用任何一丝的“不现实”来麻痹自己,他也仰望星空,但看到无数深渊,已经凝视深渊,不如跳入深渊,既然遭遇毒龙,索性变成毒龙。

“虚无”似乎是七零后一代作家颇为共通的母题,他们像是时代的红利,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对待财富或欲望,口吻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心理的基调颇为一致。那是旅途中洞悉沿途奥秘的心态,与八零后怯懦的自恋、九零后“少见不怪”的“佛系”截然不同。

因此,黄孝阳一直觉得“七零后”应该能成长为中国文学全新的中坚力量,我倾向于这是他的夫子自道。勘破小说艺术的密码之后,如何面对虚无撸一发,至少《人间值得》和“张三”并没有找到一个可爱的答案。

人间充满了喧哗与骚动,“值得”二字实在不易写。有种说法,“有的人来到世界上,大闹一场然后离去”。但其实,在一个平凡的世界里,大部分人真的是光活着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们“闹”不起来,只有无尽的忍耐与承受。

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我期待着在无尽的“不值得”之后,黄孝阳聚力书写那隐没未见、稍纵即逝、吉光片羽的“值得”。(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郑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