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吴玉辉
《平安扣》的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家乡东山岛。1950年5月,国民党军队撤离东山时,大肆抓丁,造成了许多家庭的骨肉分离。有一个叫铜钵村的偏僻的小渔村(故事中钵头村的原型),在1950年5月10日晚上,一夜间就被掳走147名壮丁,其中,年幼者17岁,年长者55岁,已婚者91人。劫后的铜钵村三天三夜断了炊烟。
由于工作的缘故,我多次来到建在铜钵村的“寡妇村”纪念馆。让我震撼的是纪念馆那面挂着“寡妇”照片的墙壁,墙上每个“寡妇”都有年轻和年老时的对比照,一个是美丽清纯的村姑,一个是满脸皱纹、饱含沧桑的老阿婆,这强烈的反差让人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痛。
她们本该有属于自己美好而平凡的人生,而1950年那场兵灾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然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今天写它,以什么角度切入?立意是什么?我反复斟酌并认真听取专家的意见。
在采访中,我了解到,东山岛解放后,人民政府对这些饱受骨肉分离之苦的女人予以极大的同情,为她们创造了一个暖心的名称叫“兵灾家属”,在政治上不歧视,经济上一视同仁,对困难户给予特殊照顾。
这项德政,使得这些原本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女人有了做人的尊严,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她们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行动捍卫新生政权,满怀热情地投入家园建设,带着希望等待着亲人归来。
我还了解到,由于历史原因,多数老兵在台湾重新建立了家庭,而家乡的结发妻子却大多没有改嫁,她们“红妆守空帷”,从村姑熬成阿婆,苦苦等待着亲人的归来,从而出现“一道海峡,两岸是家”的状况。
然而,“两岸是家”的意涵不止于此。追溯远古,闽台陆地曾数度连接,在一万年前,我的家乡东山岛就有一条通往台湾的“陆桥”。我国古人类就是通过“陆桥”进入到台湾,成为当地的先民。宋元至明清,福建汉人大批移居台湾,与先住民一道披荆斩棘,开发建设美好家园。
福建民众渡海移居台湾,既建立了海峡两岸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还传播了中华文化,带去故里崇拜的神明、民俗风情。两岸同宗共祖,血脉文脉紧紧相连。
我记得自己曾经参与并见证的一场海上焰火晚会。
1989年春节前夕,漳州市委宣传部和厦门市委宣传部共同策划在厦门、漳州、金门
1989年2月9日晚上7时整,由浯屿岛燃放的第一颗烟花打破寂静,绽放在海峡上空,特别的耀眼。烟花徐徐落下,夜空恢复了平静,对岸一时没有动静。正当大家着急的时候,距离浯屿岛最近的大担、二担的上空也绽放了绚丽多彩的烟花。
接下来,是厦门岛,紧接着是大金门、小金门,相继燃放起朵朵烟花。一时间,海峡上空双方燃放的烟花交相辉映,姹紫嫣红。从绽放的朵朵烟花中,我看到了两岸骨肉同胞一家亲的情感交融。
我明确了创作的定位。我写《平安扣》,不是为了展示苦难和伤痛,尽管要涉及苦难和伤痛。我着重描写1949年后党和政府对“兵灾家属”的深切同情与关怀,同时也书写了来自两岸民间的慈悲与善良,展现寒冬过后人性的真善与暖意;
通过描写阿螺、阿巧、阿娇、许阿海、何水旺、谢阿生等人物的命运,让读者在悲悯、同情、痛惜中感悟到和平的可贵;
我还着力描写了海峡两岸隔不断的生生不息的血脉亲情。而贯穿全书的平安扣,也寓意着两岸骨肉同胞的团圆,祖国的和平统一。
为了创作《平安扣》,我先后阅读了几百万字的历史档案和资料,多次深入闽台缘博物馆、漳台族谱馆、“寡妇村”纪念馆调研座谈。同时,努力在田野调查上下功夫,采访了东山岛的许多老人、采访了当年从金门游回来的老兵,采访了闽南文化的专家学者。
我还结合两岸文化交流,走访了生活在台湾眷村的老兵,到阿里山体验民俗风情,到当地的宫庙考察两岸香火的延续。我觉得自己像一名矿工,如饥似渴地挖掘着闽南这方热土丰富的文化矿藏,正是这些矿藏的挖掘和提炼,支撑起这部具有浓郁闽台地域特色的文学作品。
一部作品,只有感动了作者自己才能感动读者。为创作《平安扣》,我投入全部的情感和心力,为书中的人物命运而动容,为故事中的感人情节而落泪。
当写到阿生怕喝了酒,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时,当写到阿娇消失在望夫崖时,当写到水旺站在阿巧坟前用洞箫吹着《望春风》时,当写到陆子明带着骨灰盒跪在钵头村前时,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平安扣》故事在悠远的钟声中结束。我想,这钟声是来自心灵的钟声,是祈福的钟声,是期盼祖国和平统一的钟声。(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郑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