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连串的社会事件,令香港教育界人士有点“丧”。因为好像大家都在说:香港教育,病了。
“明明社会病了,可感觉大家都要把‘锅’甩给教育?”
“我们一直以香港教育为荣,认为多元、开放的‘全人教育’(Whole-person Education),是香港领先的地方。可现在一提起香港教育,特别和内地同行提起来,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位校长和我聊天时,掩盖不住她的担心:今年底都不知还要不要按原计划回内地搞活动了。
这些天在香港,我找了一些教育界朋友和家长“倾偈”,想看看香港教育是不是真的“有病”;买了5本港版教科书,想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毒”。
先不着急下结论,我们一起来看看:
香港的文史教科书
看了这家书局的书架,有没有感觉香港也并不似大家臆想的那样所谓的“去中”?其实中国历史、语文教育,在香港还是受到相当程度的重视。
销售人员向我推荐了“最好卖”的几本教科书。
也许有读者费解了,教科书就教科书,还分什么好卖不好卖?
这个问题,之前我也不太明白。幸好香港教联会会长黄均瑜在此类问题上当了我的“百事通”。
据他介绍,香港的教科书是由教育局提出“纲要”,再由各出版商按此框架编写,然后送审。
评审小组成员包括教育局人员、教师和大专学者。他们凭经验和对历史的认识,判断课本内容是否需要改善。
和港英时期不同,那时教科书送审被打回头,是没有一个“说明”的,出版社只能自己“估”(猜)。现在,如果教科书不获通过,评审小组会有一个比较详细的说明,指出哪些地方不被认可。基本上每个科目,都会有7-8个不同的版本,供各家学校选择。
因此,我就买到了“畅销”的教科书,分别是语文、历史、英语和两本“通识教育”教材,花了775.5港币“大洋”(ps.香港教科书真贵)。
收银员说,以前还可以买旧书,家里老大用完老二用,如今教材常变,搞得家长们都没办法买旧书了。
先看语文。这是高一文言文目录:
包括左传、史记的经典篇目,和《后赤壁赋》《秋声赋》等名篇。
白话文,包括鲁迅、朱自清、徐志摩等人的作品:
作为一个中文系本科毕业生,我都觉得高一学生要应付这样的课业是不轻松的。
再看初一,文言文要学《朱子家训》《梦溪笔谈》《宋史·岳飞传》《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等。
香港语文教科书选取的多为经典白话文与现代文,总体感觉比内地同等年龄段的,只深不浅。
如销量最高的“启思”版的中一(初一)语文目录如下:
第一课是《三国演义》中的《杨修之死》,与内地著名作家冯骥才的《歪儿》等合编入第一单元,学习重点是“记叙的要素和方法”。
我查了一下,《杨修之死》在内地曾入选1975年版的九年级人教版教科书。
这意味着香港的学生,初一要啃我们初三学的内容。
而不同版本对同一类课程的编排也会穿插不同的内容。比如,同是讲岳飞,有的版本会着重讲解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有的版本则会附上《忠君爱国的精神》《古人姓氏和名字——“号”和“谥”》等文化知识。
再看“现代教育研究社”出的初中《中国历史》。乍一看,虽也以编年史为基本脉络,但编排生动,自成系统,每章节均包括学习重点、习史技能、思维训练、读史明理、延伸活动、地图研习等12个环节,配有大量漫画、图表等孩子喜欢的形式,教学方法非常活泼。
以上是我的一个客观感受。
但是,关键之处,往往在“但是”。
下面要说但是了。
香港孩子的政治早熟
翻阅香港的教科书,无论语文还是历史教科书,我发现,里面都有很浓厚的“政治气息”,提倡政治参与和思辨精神。
依然以语文课本的《宋史·岳飞传》为例,要学生分析伯夷、叔齐的做法对不对?宁愿牺牲生命来成就忠义之名,值不值得?
再随手翻一下,在“叙事写人”这个环节,要求课堂讨论“香港人的特质”,还附有“讨论互评表”,让小组成员就彼此的讨论内容互相打分评价。
这是一个强调香港人身份认同的做法,并以某种“民主形式”鼓励大家参与讨论。
就此题目,我曾和一位家长探讨,她觉得无不妥,但我提出,内地的语文教科书也许会有“中国人的特质”的内容(当然我没见过),但绝不会有“广东人的特质”“上海人的特质”这种强调地方主义和地域差异的内容,这位家长闻言,若有所思。
而历史教科书里的“政治”就更是无所不在了。
讲到夏桀商纣,就要搞“向君主进言”的“角色扮演”:
讲到秦史,就要给秦始皇写一封信:
讲到治国之道就一定要说言论自由:
这也都罢了,连讲大禹治水都要扯到汶川地震:
真是够了!同为12岁孩子的家长,我就想问问,我孩子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听一下历史故事?他们的成长需要时间、学习知识需要消化,能不能不要让只有12岁的他们,去扮演什么“向暴君进言”的角色?
无怪乎,有教育工作者向我吐槽说,香港古时山高皇帝远,殖民地时期英国根本不给丝毫的民主,港人多年来不关心也不敢关心政治。如今一向“政治冷感”的香港人,怎么“突然”有了政治热情?
其实就是这样被一步步培养出来的,立法会开会天天直播,选举到处造势。再看看这些书里的各种鼓励,“矫枉过正”,毫不为过。
香港教联会会长黄均瑜就直言:大学生多些参与政治没问题,毕竟年满18岁了,而现在香港是小到小学生都去搞什么“小特首竞选”“战地小记者”,香港学生政治“太早熟”了!
忘记了初心的通识教育
和其他科目教科书要送审的要求不同,香港从2009年开始开设的“通识教育”科,没有教科书。既然无书,自然不用送审,怎么讲,得由老师天马行空了。
2012年开始,通识科成为香港中学生进入大学必考科目之一,其余三科为中文、数学和英文。
据了解,通识包括了“通才”和“全人”两层含义,由6个单元组成:个人成长与人际关系、今日香港、现代中国、全球化、公共卫生以及能源、科技与环境。从单元设计看,有个人、地区、国家、世界和未来发展的意味。
香港教育局提出,通识教育的宗旨是希望能令学生“成为负责任的公民”和“以开放和宽容的态度来看待他人所持的意见和价值观,从而成为能慎思明辨的终身学习者”。
这,是通识教育的初心。
然而,翻阅2012年至今年香港通识科考题后发现,8年来,必答题中有6道涉及香港政治,内容涵盖立法会选举、香港示威游行、香港民主等,选答部分则有3题涉及。只有2015年与2018年的考题与香港政治无关。
全国港澳研究会理事、香港将军澳香岛中学校长邓飞认为,香港中学文凭考试考题更具“指向性”。虽然香港政治在通识科课程中可能只占十二分之一,但从2012年起连续3年必答题都含香港政治,而公共卫生、环境保护等其他内容都较简单。
这让香港政治成为学生复习备考的重点和难点,也让学科“政治化”。
有港媒早前报道,香港有220所中学开设初中通识教育科,包括拔萃男书院、喇沙书院等名校。高中3年通识教育科总课时大约为250个小时,学生每周大约会上4至6堂通识课。
不用课本,或是使用学校自主编写的教材,让通识科教师在编排课程方面拥有很大自主权。
通识教育的教材,在书店可选择余地不大。就我买到的通识教育之《现代中国》和《今日香港》,基本思路是按一个问题的正反面来进行各自论述,有点像辩论赛。
我细细翻阅后,并没有激进的所谓“反中”观点,也没有看出鼓吹“港独”,甚至政治倾向性没有之前看到的《中国历史》明显。
由此可以推断,香港并非所有的通识教育教材都是“黄、毒”。可以说,人的问题,比书的问题要突出。“老师‘思想黄’的问题,始终是香港社会的一个长期问题。”一位教育工作者如是说。
有家长告诉我,在香港,除了国际学校,在实际教学中通识老师谈政治很常见。有些老师也借此鲜明地表达政治观点,吸引了学生的好感与崇拜。
同时,师生平等关系,在香港营造得也比内地要好,“很多学生有话情愿和老师说,不愿和家长说”。这也是为什么在这场社会运动中,有的“黄师”可以在香港青年中“一呼百应”的重要原因。
不过,她也表示理解:我们在年轻的时候,不免也被那些敢于“针贬时弊”的老师吸引,认为他们才是社会良知。但是长大之后,辨析能力增强,会发现有的老师是真有正义感的,有的也不过是“清谈误国”。
我访问了5个家庭,既有新移民家庭,也有大陆-香港组合家庭,更有土生土长的香港家庭。几位家长都认同:香港的教育当然出了些问题,但依然是具有先进理念的教育,比如说不盲目追求分数、注重培养孩子的辨识能力。
家长们也认为,香港的科技能力与科研水平近年停滞不前,他们很希望学校可以向内地学习,加强对孩子这方面能力的培养教育。
他们在这场风波中,有的选择和孩子深度交流,有的则选择避而不谈。但是,没有一个家庭支持孩子上街,更没有一个家长认同街上的打砸抢。
关于香港教育,这,才是读者诸君应该知道的香港主流和香港真相。
来源 | 临江仙客
责编 | 吴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