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主播 | 羊城晚报记者 郑紫薇
刚一上班,李成就收到了母亲的来信。
刚来城里上班的日子,李成总是无比焦急地等待着母亲的来信,一收到母亲的来信,总是会急不可待地拆开。但几个月之后,李成已经没心思拆看母亲的来信了,信中总是那些老掉牙的内容,不消去看,他也能猜出母亲在信里写些什么。
母亲每个星期都给李成寄来一封信,开头总是千篇一律的话:“我亲爱的儿子成成,你好!这是妈妈在给你——我的儿子写信,妈妈向你亲切问好,希望这封信把我最良好的心愿带给你,儿子,妈妈祝你健康幸福。我在这封信里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妈妈还活着,身体也好,我知道这也是你的愿望。儿子,我的日子过得很好,你不用挂念,照顾好自己,多吃饭,天冷的时候记得添加衣服,好好工作……”
母亲在每封来信的结尾也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儿子,妈妈写的这封信快结束了,我的好儿子,我恳求你,你千万别和坏人混在一起,别喝酒,要尊敬长辈,好好保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妈妈唯一的亲人,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那妈妈就肯定活不成了。信就写到这里了。儿子,妈妈盼望你的回信。好儿子,拥抱你。你的妈妈。”
因此,收到母亲的来信后,李成只读信中间的那一段。他一边读母亲的来信,一边轻蔑地蹙起眉头,对于母亲的生活兴趣,他感到难以理解。
母亲在来信中总是写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什么邻居家的羊跑进了林德叔家的菜地里,把他家的菜全啃坏了,什么玲丽没有嫁给二海,而是嫁给了王勇,什么村子里的商店里终于运来了紧俏的香醋……李成想,这种香醋在这里,在城市里,要多少就有多少,有什么紧俏的?
李成把母亲的来信胡乱塞进了衣兜,然后,走过下班后变得喧闹的宿舍走廊,走进自己住的房间。
今天刚发了这个月的工资,同宿舍的小伙子们都在纷纷准备着上街。
李成故意慢吞吞地脱下衣服,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等到同宿舍的人全都走了之后,他锁上了屋门,坐到写字桌前,从口袋里摸出还是第一次领工资后买的小小记事本和钢笔,翻开记事本上空白的一页纸,沉思了起来。
就在一个小时前,在回宿舍的路上,李成遇见了一位从老家来的熟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那位老乡问了问李成每个月的工资和生活情况,然后,老乡便用带责备的口气摇着头对李成说:“李成,你应该给你妈妈寄点钱回去。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天就要冷了,你家里得买过冬的煤,还有,你妈妈也要买些过冬的东西,你知道,你妈妈一个人,身体也不好,她只有种菜的一点点收入……你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李成自然知道妈妈的生活处境是怎样艰难。
他咬着嘴唇,在记事本上的空白页上方的正中,非常仔细地写上了一个数字:2000元。然后,他从上到下画了一条垂直线,在左栏的上方写上“支出”二字,在右栏的上方写上了“数目”。
然后,他沉吟了片刻,拿过日历,计算离下次发工资还有多少天,接着,他在左栏的上方写上:12,右栏写上一个乘号和数字4,得出的总数是48。接下去,他就写得快多了:还债200,买衣服600,储蓄500,看电影、跳舞、上网、娱乐等650,剩余50元。
李成哼了一声。50元,给母亲寄去这么个数的钱是很不像话的,村里人知道了准会笑话他。他摸了摸下巴,毅然划掉了“剩余”二字,将其改为“零用”,他心中嘀咕着:“等我下次领到工资时再给妈妈寄钱吧。”
李成放下钢笔,把那个小小记事本合起来,揣进了口袋,然后,伸了个懒腰,想起了母亲今天的来信。
他掏出信来,拆开,抽出了信纸,正要展开看信的内容时,两张一百元面额的人民币轻轻飘落在他的膝盖上……
来源 | 《羊城晚报》2018年05月14日A13版
文字 | 王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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