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2019-08-28 11:13 新京报
在今年的上海书展上,有这样一些关于家园故土的书籍

撰文/杨司奇

面对着家园的含混与不确定性,每个执着于探寻生命原点的人似乎都有些四顾茫然。于是有了回望,有了写作,正是在这样一种试图解释的姿势中,家园获得了某种永恒。它成为写作者倾诉与创作的源头,成为读者窥见自身的一面镜子。

就像博尔赫斯的阿莱夫一般,所谓的家园、家乡、故乡,或者一无所有,或者拥有一切,我们在其中所看到的,是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轮廓。

与过去重新相遇

《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作者:刘亮程 ,版本:译林出版社2019年8月

这是一部谈话录。刘亮程几乎在用全部的意志与呼吸回望自己文学世界的精神源头,讲述自己对于家乡和故土的情感。

在刘亮程的眼中,家乡是我们来到世间的原点,在出生的一瞬间就把整个世界给予了我们,从此之后家乡一无所有。剩下的时间,就是我们慢慢用自己不断长大的生命去辨认这个家乡,建构这个家乡。

对刘亮程而言,他的内心中那个现实意义的村庄早已被风吹旧,被时间凹破,而今不过是一个被人称为作家的人带着自己内心的家乡在大地上流浪,在文字中索取。而他的文字,有如翅膀,负载着土地上的悲欣与沉重却无比轻盈。

《在孟溪那边》,作者:胡桑,版本:东方出版社2017年11月

这是一部自传性散文集。胡桑用一种绵密、紧凑又纵横交错的行文方式展现了一幅少年心灵的丰盛图景。有人说,他描摹、追忆、还原甚至重构了一个故乡,一个位于江南腹地、正在消逝的村庄。

但胡桑自己说,这本散文集并不是在写故乡,而是在写他自己的一种认识,因为少时对世界认知的迟缓,所以他想在文学中加速认识这个世界。

这个叫做孟溪的乡村,被胡桑写成了一个陌生的现代事物。他没有用乡土文学的语调去写,而是借鉴现代诗人写都市的疏离的方式,将曼德尔施塔姆对彼得堡的体验、本雅明对柏林的体验、普鲁斯特对巴黎的体验转化成了一个小男孩对中国南方一个村庄的体验。通过这样的书写,胡桑创造了自己与过去重新相遇的机会。

抵抗逝去与衰亡

《世界》,作者:袁凌,版本: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8月

十几年前,袁凌在北京生活着、工作着,突然觉得非常焦虑。他感觉到了家乡的某些变化,这是一种与城镇化同时发生,属于逝去、断裂与消亡的一种变化。他迫切想要回去,回到家乡真实的生活中,于是辞职回乡呆了一年多。

在这段日子里,袁凌和一些人相处,也和自己相处,后来陆陆续续将自己的所见所思写进小说,如此有了这本《世界》。

在这本小说集中,没有所谓的诗歌与远方,有的只是对于一些人与事的见证与记录。袁凌不管这有什么意义,只是想记录下这一切。

他写到一个盲人矿工,在这个人身上,他感受到一种强健的精神,世界在崩坏,但他在努力重建自己被毁坏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看做是一种抵抗乡村衰亡和传统衰亡的努力。《世界》里充满了这样的努力。

《奇迹的孩子》,作者:(挪)罗伊·雅各布森,译者:赵奕,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2019年8月

表面看来,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小男孩的成长故事,但其实它写的也是一个家庭如何抵抗价值失落的故事。

那是上世纪60年代的挪威,柏林墙把德国一分为二,加加林进入太空。那时的挪威还没有发现石油,那时的人们还居住在农村,那时的人们都没有钱,此后,挪威迅速进入城镇化和现代化的进程中。

小男孩芬恩在这个巨变的时代里经历着家庭的变故,也经历着种种外在力量的冲击,他发现了一些秘密,也掩埋了一些秘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天真失落掉了,但他并没有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只是从一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家园、秘境与远方

《乌金的牙齿》,作者:万玛才旦,版本: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6月

对万玛才旦而言,西藏是他的故乡,也是他的真实幻梦。

在万玛才旦笔下这个日常即魔幻的藏地上,穿行着色彩斑斓的各式人物,有站着打瞌睡的女孩,有看见死亡颜色的年轻人,有去世之后仍在雕刻嘛呢石的刻石老人,有因为失去八只羊痛哭却和语言不通的外国人取得某种奇特交流的牧羊少年,还有被一卷黄绫经书诱惑终生却始终没能翻开一页的“转世活佛”……

他们有着所有人的欲望与执拗,失落与孤独,他们是这个世界很普通的一部分,只是在万玛才旦简单却富有魔力的文字中,幻化出了奇异的光彩。

《拉萨河女神》,作者:马原,版本:可以文化 |浙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7月

对马原而言,西藏最初是个异乡。只是在不断的书写中,西藏渐渐在马原的文字和内心里有了家园的位置。

人们将马原对于西藏的书写,称为先锋写作,但其实马原只是写出了他对西藏真实的感觉。不论是《虚构》《喜马拉雅古歌》还是《冈底斯的诱惑》《拉萨生活的三种时间》,马原就像是个舞台下面看戏的人,观看着这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一切,他并不是钻到人们的肚子里,而是贴着他们的呼吸与气息。

因为这种奇特而妥帖的距离,西藏每一天的太阳对马原来说都是新的,每天随时随地遇到的事情都是奇迹。他把自己每天所遇到的影像、故事放到文字里,就成了所谓的“小说”,但是在另一个人的视角看来,这些小说却变得很传奇、很魔幻。而实际上这些只是日常,并且经由某种秘密的气流和万玛才旦的世界相汇。

现实或浪漫主义

《中洲旅人:从袋底洞到魔多》,作者:(加)约翰·豪,译者:邓嘉宛、石中歌,版本: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8月

家园是现实主义的,同时也是浪漫主义的,它与想象相关联。在托尔金笔下看似奇幻的中州世界里,倒映着现实家园的失落与重生,其中霍比特人的夏尔世界就是一个尤为真切的家园隐喻。

虽然这个中州世界早已被无数人的想象所探索,霍比特人比尔博和弗罗多的旅程也被细致标绘成地图,但在文字之外的世界来说,它仍然是一片不曾被展现的荒原。

是线条与色彩赋予了这片土地以现实的生命,约翰·豪用他的画笔和想象描绘了这个中州故事的风暴与核心。所有的直线与曲折都有其真实的源头,所有的光线与阴影都有着真实的意识与情绪。

《赵桥村》,作者:顾湘,版本:理想国|广西师大出版社2019年7月

赵桥村是上海市区外的一个小村庄,靠近长江出海口,对面就是崇明岛。2014年的夏天,作为画家与作家的顾湘从上海市区搬到了赵桥村一间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里,那时在夏风里飞翔的茶翅蝽还相当活跃,夜晚撞入灯火的黑皮蠹还相当疯狂,房间里吊兰恣长,幽灵蛛肆行。

仅仅二十公里的空间偏移,给顾湘带来了独特的心理感受。她在城市寓所和村子的不同地点间漫游,在村外的汽车海与垃圾高原中冒险,她经历了科塔萨尔《被占的宅子》里所发生的奇妙故事,观察到菱在河塘里以斐波那契螺旋线展开,还见证了一场巨大的台风。

这一切在顾湘的文字和绘画里,最终都汇成一个数字时代下季节与自然的故事,一曲都市与乡村的咏叹调,一个交织着现实居所与家园想象的绝妙文本。

来源 | 新京报
责编 | 郑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