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陈春凝
执行/甘韵仪
文/羊城派记者 甘韵仪 李焕坤 张豪
漫画/陈春鸣

【开栏语】

“你好，买房吗……”

“你好，贷款吗……”

“你好，办卡吗……”

你好，我不好！骚扰电话比阿妈还关心我！渐渐地，我们拿起电话一听“你好”，就条件反射地挂掉——这是“病”，每个人都几乎染“病”！

骚扰电话越演越烈！每天不收到一两个骚扰电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社会人”，骚扰电话（信息）已然成为我们生活的恶魔，面对这个恶魔，我们深感无力，反复追问：骚扰电话让每一个人不堪其扰，到底是谁在为它撑腰？！

现状：骚扰电话“五宗罪”

不分时段的“轰炸”
生活质量直线下降

是谁，惊醒睡梦？

“先生早上好，我们这边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价格比较优惠，您近期考虑买房吗……”

是谁，敲打灵魂？

“您好，这里是XXX售楼处，请问您需要买房吗？再不买等下一波涨价后就买不起了……”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吃饭、工作、看电影还是洗澡、睡觉的时候，张先生不得不随时随地准备招架骚扰电话。翻开他的通话记录，他最多一天接到了12个骚扰电话，不分时段的“轰炸”让人感觉“被盯上”了，“感觉应对骚扰电话占据了生活与工作的许多精力，已经严重影响了生活质量。”

根据张先生出示的电话记录，近期接听的骚扰电话中，来电时间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36分不等，主要集中在每天的上午11点左右，下午7点左右。尾号为9858、9833、6356、4759、6039的电话号码，分别被标注为骚扰电话、房产中介、广告推销26次、38次、23次、118次。

“有些人愤而顺手标记，还有许多人像我这样省力的，直接挂了电话了事，相信深受其扰但懒得举报的人会更多。”张先生说。另年近七旬的陈阿姨也投诉，因不懂得调静音，有时半夜三更被电话铃声“惊魂”。

一听“你好”就挂掉
骚扰导致“草木皆兵”

何先生向记者展示了他的拦截记录，从7月1日到7月7日，他的手机软件一共拦截了26个骚扰电话，除了7月1日与7月7日各拦截一个，其他日子每天均拦截3个电话以上。7月3日与7月6日这两天拦截的骚扰电话最多，分别为6个。“如果没有设置拦截，心理负担该有多重。”

记者从工信部旗下12321举报中心的最新报告了解到，今年第一季度，该中心一共受理用户关于骚扰电话举报投诉209278件，其中内容为贷款理财类、房产中介类和违规催收类的举报信息居前三位。一听到“你好”，就条件反射似得挂掉电话，成为许多人被养成的习惯。

市民欧姐就说：“现在基本也熟悉他们的话术了，通常电话一接起来，先喊‘小姐’的，可以立刻挂掉，认识我的人肯定不这么喊。”甚至，骚扰电话之多，让一些工种也“躺着中枪”。

外卖员华哥就告诉记者，他的手机就被标记成骚扰电话。“可能是有客人误操作吧，被标记之后，有些客人就不接电话了。希望运营商能好好治理一下骚扰电话，这样我们日后工作也会顺畅一些。”

记者获悉，随着“号码标记随意性强”“错误标记取消难”等问题日益凸显，以查询、取消号码标记为牟利手段的黑色产业链不断滋生，影响了用户正常通讯。

近日中国联通与中国信通院面向约3亿用户开放了号码标记一键查询与清除服务。不过也有市民担心这同样给一些骚扰方提供了便利，“清除服务”需谨慎把关。

骚扰电话频繁呼入
市民直言焦头烂额

“骚扰电话从响铃的那刻起已经对我构成了骚扰。”与骚扰电话相处多年的欧姐总结了这一句话。欧姐使用中国移动电话卡已经超10年。大概从2014年开始，她发现自己先是被房产中介电话频繁呼入，后来种类又扩充到教育培训、金融信贷等。

欧姐回忆，有时候等待重要电话时，接起来一看，是骚扰电话，心情就像手机关机一天，打开后发现只有10086信息一样失望。“有一次我在等一个重要回电，正洗着头，手机在客厅响了，我就赶紧把泡沫挤掉，擦干手，急匆匆走到客厅，一听，‘小姐你有兴趣看房吗’，真是让人无语。”

欧姐的经历也是不少市民生活中的“家常便饭”。市民疲于应付工作、学习之余，还要被骚扰电话搅得焦头烂额。萧先生还在中国移动开通高频骚扰电话拦截业务，但成效甚微，心情颇为苦恼。

“有时候准备了难得的心情迎接新一天，但往往一个骚扰电话就打破生活原本的节奏。”“我甚至会感谢手机有时候信号不好，这样骚扰电话就打不进来了。”何先生无奈地说。

“有一次我正在会议录音，突然一个营销电话打进来，不仅打断了录音，之前的录音也因此没有被保存下来，一下子手忙脚乱，真让我抓狂。”

骚扰电话不断升级
与AI对话反击无效

今年6月30日，有市民金小姐接到一个171开头标注“山西太原”的电话号码，无论她说什么，电话那头的“软妹子”总会甜甜地重复同一句话，在金小姐完全没有透露购房意愿的情况下，对方说已经记录了她的购房需求。

“您好，我们是**平台，我们会根据您的需求推荐适合您的房源。”

“您是哪里？”

“我们是**平台，我们会根据您的需求推荐适合您的房源。”

“你们店叫什么名字？”

（停顿2秒）“我们是**平台，我们会根据您的需求推荐适合您的房源。”

“我是问你们店的名字。”

（停顿2秒）“我们是**平台，我们会根据您的需求推荐适合您的房源。”

“我听不清。”

“那你目前是考虑两居室还是三居室呢？”

“你还没回答我呢。”

“好的，您是考虑哪个区域的房子呢？有比较中意的区域吗？”

“你们是房产中介吗？”

（停顿2秒）“好的，您的购房需求我这边已经记录了，如果找到适合您的房源，我们会第一时间和您联系的……”

随着科技发展，骚扰电话也变得越来越有“科技感”。今年“3·15”期间，央视曾曝光有企业利用外呼机器人一年打出40亿骚扰电话，为了听起来更像人声，更具吸引力，一些公司还配备了专业的录音棚，模仿多种人声线，普通的骚扰电话变成AI骚扰电话。

金小姐说，这一通怀疑来自机器人的骚扰电话，截留了她想骂回去的机会，“过去网友还总结出很多反击电话骚扰的招数，但当对方是机器人的时候，反击无效。”

多重手段防骚扰电话
技术小白变拦截专家

对骚扰电话不胜其扰，何先生一个文字工作者被逼着开始钻研骚扰拦截软件，他正努力在个人角度去改善通话环境。“我现在买手机，除了看手机系统快慢，最主要就是看反骚扰电话的能力如何。”

他向记者展示自己的探索成果，比如在华为手机管家中设置骚扰拦截规则，除了将骚扰电话标记为“拦截”，还将拦截阈值（被标记超过一定次数时拦截）的建议值“50次”改为为“5次”，意味着一个电话被标注5次骚扰等，就会被拦截。

除此以外，在手机“设置”中，将“免打扰”一项设置为“仅允许联系人”，这也是记者为什么多次致电都未联系上他的原因，他为了躲避骚扰电话，但凡不在通讯录中的电话号码，全部设置成为了来电不响铃。

他甚至试过一些不得已的方法，比如双卡双待，或者利用一些小号软件，将常用号码严密保护起来，用其他小号对付网购等。目前他的手机助手已经拦截了超700个骚扰电话，其中尾号为5413的号码截止6月16日，被9914次标注为诈骗.

7月8日，记者用另一台华为手机回拨这个电话时，显示16394人标注其为诈骗电话，不到一个月时间，标注次数增加了6480次。拦截软件成绩不错，但何先生说还有“漏网之鱼”。“个人的防范力量有限，运营商拦截是否更有技术便利？”何先生说。

【锐对话】

羊城派：一年500亿次骚扰电话这么离谱？

刘权（中央财经大学数字经济与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背后或许有完整的黑色产业规模，要撼动各方利益非常艰难。其中涉及非法买卖个人信息的企业或个人、开发电话骚扰程序的科技企业、实施电话骚扰的企业、运营商等等。

林江（中山大学岭南学院经济学教授）：一些运营商对于骚扰电话睁一眼闭一眼，是因为骚扰电话带来电信流量，从而为运营商带来利益；运营商要判断哪一个电话是骚扰电话存在一定的困难；运营商要准确区分骚扰电话和非骚扰电话，并加以治理可能会增加运营成本。

羊城派：这是运营商疯狂逐利的结果？

刘权：运营商是实施电话骚扰行为企业和被骚扰用户之间连接的关键一环，不管实施电话骚扰是频繁更换号码，还是采取不同名义骚扰用户的方式，都需要通过运营商的通信线路才能到达用户，运营商相当于是桥梁或者纽带。

林江：运营商在治理骚扰电话中还是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的。如果骚扰电话不会给运营商带来利益的话，运营商也不会在治理骚扰电话的问题上态度暧昧。

羊城派：“屡次约谈”成为“整而不改”的幌子？

刘权：一方面，骚扰电话可能确实太普遍、量太大，有效治理骚扰电话确实存在一定的难度。另一方面，为了获取最大利润，运营商可能放松审查用户资质，可能放任骚扰电话的“盛行”而消极不作为。因此，政府部门在约谈之后，应当将相应的惩戒与约谈对应起来，保障约谈的实际效果。

林江：运营商根本就不想让骚扰电话完全消失，因为这直接或者间接地为运营商带来电信流量的利益；运营商可能有难以成功鉴别骚扰电话和非骚扰电话的情况。

【锐评论】

何龙（羊城晚报知名评论员）：
一年500亿次的骚扰电话照出的狰狞面目

绝大多数的中国内地手机电话用户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广告推销电话的骚扰。尤其是在驾驶、开会、忙事、睡觉等不方便接听电话时，那些骚扰电话同样肆无忌惮地打进我们的手机或座机。有些骚扰电话通常一接通，就排山倒海地背诵广告推销词，不留下任何插嘴的机会（据说有的是播放录音）。

我使用的国产某品牌手机里有个自动拦截骚扰电话的功能。我把被5个人标记为“骚扰电话”“诈骗电话”“广告推销电话”“房产中介电话”的号码全部拒之门外并列入黑名单。刚刚翻查了拦截记录，发现几乎每天都有数个甚至十几个电话被自动拦截，而黑名单上号码竟然有2908个！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如果没有拦截软件把门，我几乎天天都要被这些骚扰电话的“空袭”。据艾媒咨询的调查统计，2018年中国骚扰电话拨打数量超过500亿次，近七成网民遭受过骚扰电话。

就像过去期待来信一样，如果没有骚扰电话，铃声可能是一种亲情、爱情、友情、商情等好事的期待。但有了频繁的骚扰电话之后，本该令人期待的铃声却变成了“午夜凶铃”。

许多人都患了陌生电话号码恐惧症，有的甚至对陌生电话一概不接。而当你不得不把拦截规则设置成“仅允许已有联系人”时，手机通讯录里没有名字的重要电话就打不进来了。在快递业发达的今天，拦截陌生号码的后果可想而知。

95、96、400开头的号码、广州以61、62开头的号码多是骚扰电话，这让那些号码接近的正常用户饱受拒接的牵连。太多的骚扰电话，正在不断改变人们的礼节修养。有的人平时文质彬彬，但受到太多的骚扰，在接到骚扰电话时也会粗口骂人。随意打电话骚扰他人，接近于未经允许就闯私宅。

2012年，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加强网络信息保护的决定就已规定：

任何组织和个人未经电子信息接收者同意或者请求，或者电子信息接收者明确表示拒绝的，不得向其固定电话、移动电话或者个人电子邮箱发送商业性电子信息。

对有违反本决定行为的，依法给予警告、罚款、没收违法所得、吊销许可证或者取消备案、关闭网站、禁止有关责任人员从事网络服务业务等处罚，记入社会信用档案并予以公布……

然而这一“决定”在颁布近七年之后，电信骚扰依然，法规成了摆设。

一年500亿次骚扰电话，这是一个疯狂的数字！电信骚扰的疯狂反映了个体、商家和运营商逐利的疯狂。有些号码被数万人标记，电信运营商本来可以轻易吊销处罚，但这种却电话仍然能畅通无阻，因为这些电话能给运营商带来利益。骚扰电话的疯狂还反映了社会管理的羸弱。

无论对骚扰他人的个体、商家还是对监管不力的运营商，社会管理者都应有约束处罚的切实行动，但十多年的呼吁却沉没在骚扰铃声之中。一年500亿次骚扰电话是面镜子，把骚扰者、运营商和管理者的面目照得像蓝光般清晰。

@运营商你好，面对骚扰电话，你无力拦截还是无心拦截？(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来源 | 羊城派
责编 | 孙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