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访问学者章莹颖在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失踪整整2年后，被告克里斯滕森方在当地时间6月12日的庭审中，终于承认了这一杀人事实。

据美国伊利诺伊州《新闻公报》报道，当地时间6月12日上午9时，章莹颖案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皮奥里亚联邦法院开审。克里斯滕森的辩护律师乔治·塔瑟夫在开案陈词中当庭指出，“克里斯滕森要为章莹颖的死负责”，“克里斯滕森承认杀害了章莹颖”。

2017年6月9日，章莹颖在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失踪，校内监控显示，她失联前进入了嫌犯克里斯滕森的车。2017年6月30日，克里斯滕森因涉嫌绑架章莹颖被捕，不过其一直拒不认罪。他在被捕后曾承认自己载过章莹颖，但最后放其下车。不过检方认为他实际上将章莹颖带回了公寓，控制了她的行动，事后还对公寓和车进行了清理。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决定起诉克里斯滕森绑架并谋杀了章莹颖，寻求判处其死刑。

检方揭露案件残忍细节

据《新闻公报》报道，美国联邦助理检察官尤金·米勒在12日的开案陈词中首先以“他绑架了她，他谋杀了她，他掩盖了他的罪行”掷地有声地开场，随后用45分钟的发言揭露了克里斯滕森的残忍作案细节。

另据当地媒体WTTW报道，检方通过克里斯滕森女友的窃听设备得知作案细节。米勒指出，案发当日，被告克里斯滕森假扮成卧底警官，说服因错过公交车而在路边等待的章莹颖上车，随后将其绑架回自己的公寓，在卧室内对其实施了强暴。在此期间，克里斯滕森不断击打章莹颖，并掐住其喉管近10分钟。之后，克里斯滕森将章莹颖拖入浴室，用棒球棍击打其头部，对其实施斩首，最后弃尸他处。整个过程中，章莹颖不断反抗、挣扎，试图逃命。

米勒表示，事后克里斯滕森彻底清理了公寓和车辆。但调查人员在他的床垫、地毯、棒球棒等上面发现了血迹。DNA测试显示，这些血迹与章莹颖相匹配。

此前，辩方曾要求排除在克里斯滕森公寓内发现的血迹和DNA等证据。在美国当地时间2月11日召开的听证会中，法官驳回了这一动议，裁定在克里斯滕森公寓内发现的血迹和DNA都可以在庭审时作为证据使用。

被告庭审时面无表情

虽然至今没有找到章莹颖的尸体，但检方认为克里斯滕森的话证明章莹颖已经确认死亡。米勒在开案陈词中表示，在克里斯滕森女友提供的窃听录音中，克里斯滕森曾参加了2017年6月29日的章莹颖校园祈祷会，他当时对自己的女朋友称，“她永远也不会被找到了……她已经永远消失”。

在克里斯滕森女朋友提供的另一份窃听录音中，克里斯滕森还自称章莹颖是他手下的第13个受害者。不过，克里斯滕森的辩护律师称这是被告在醉酒状态下说的话，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系列调查也未曾发现任何与其他受害人相关的证据。

据美国广播公司报道，在检方发言时，克里斯滕森坐在被告席上面无表情，手上还转着笔。章莹颖的父亲则坐在距离克里斯滕森约4.5米处的位置上，一直保持不动、双眼直视前方，只有偶尔几次转头直视克里斯滕森。而章莹颖的男朋友在作证时对法官称，他和章原本计划在2017年10月结婚。

12名陪审员决定嫌犯命运

在检方的开案陈词后，克里斯滕森辩护律师塔瑟夫也发表了开庭陈词。他表示，“布伦特·克里斯滕森杀害了章莹颖，我们在这一庭审阶段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都不是为了回避或否认，布伦特·克里斯滕森应该为章莹颖的死负责这一点”。

据美国《芝加哥论坛报》报道，塔瑟夫还对陪审团表示，克里斯滕森正在“为其生命受审”，暗示了他将聚焦于无罪辩护，以免除被告死刑判决。

6月12日控辩双方的开案陈词是定罪阶段的开场。据美联社报道，当地时间6月11日，美国伊利诺伊州皮奥里亚联邦法院宣布，已经为章莹颖被绑架失踪案挑选出12名陪审员和6名候补陪审员，12名陪审员为七男五女。陪审团将决定被告克里斯滕森是否有罪，如果有罪，是否应该判处死刑。

在定罪阶段，陪审团将在参加完系列庭审后，决定克里斯滕森是否有罪。根据规定，只有在12名陪审员一致认为被告有罪的情况下，才可判定克里斯滕森有罪。预计这一阶段将持续约一周半的时间。

如果克里斯滕森被陪审团判定为有罪，法院将进入量刑阶段。同一批陪审员将再次决定，是否按照检方要求，判处被告死刑。只有在12名陪审员一致认为应该判处死刑时，克里斯滕森才会被判处死刑。

案情回顾

2017年6月9日

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UIUC）中国访问学者章莹颖在与嫌犯布伦特·克里斯滕森交谈几分钟后登上了他的车，自此失联。

2017年6月14日

章莹颖的照片出现在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官网“绑架失踪人口”，FBI将此案定性为绑架案。

2017年6月30日

美国FBI以涉嫌绑架和杀害章莹颖逮捕了27岁的UIUC助教克里斯滕森，FBI表示，相信章莹颖已经死亡。

2017年7月20日

美国伊利诺伊州联邦法院正式以涉嫌绑架章莹颖的罪名起诉克里斯滕森。辩护律师表示要对克里斯滕森进行无罪辩护。

2017年10月3日

美国联邦大陪审团对嫌犯追加起诉罪名，正式决定以“绑架致死罪”起诉克里斯滕森。

2018年1月19日

美国联邦检察官向法院提交通知材料，对克里斯滕森提出死刑罪名指控。

2018年2月12日

法院举行章莹颖案听证会，对克里斯滕森的审判被推迟至2019年4月2日。

2019年1月

控辩双方就哪些证据应被允许呈堂进行激烈辩论。

2019年2月11日

美法官驳回克里斯滕森辩护律师提出的“排除某些血液检测及DNA”作为证据的动议。

2019年2月28日

美国伊利诺伊州联邦法官沙迪裁定，将章莹颖案推迟到6月3日再开审。

2019年6月11日

经过多日筛选，由7男5女组成的陪审团名单最终确定，他们将最终决定被告是否有罪以及如果有罪是否应判处死刑。

2019年6月12日

案件定罪阶段审理第一天，检方披露嫌犯作案细节，辩方律师首次承认嫌犯应为章莹颖的死亡负责。

解读1

被告为何在此时承认杀人事实？

主要目的是争取非死刑判决

具有纽约州律师执业资格的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邓矜婷对记者表示，美国死刑判决有两个阶段，一是定罪、二是量刑，即首先要判定被告犯了故意杀人罪，其后再看被告是否具有判处死刑的加重情节，确定是否判处死刑。克里斯滕森辩护律师在此时承认被告应该对章莹颖的死负责，可能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辩方认为，面对检方提出的证据，要否认杀人事实已经不大可能；二是辩方可能会认为，如果再纠结于是否杀人这一点，会引发陪审团的反感，从而在量刑阶段对被告不利。

邓矜婷表示，辩方目前虽然承认被告应该对章莹颖的死负责，但并未承认检方的所有指控，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争取非死刑判决。

邓矜婷认为，章莹颖案之后的主要关注点就在于，辩方承认被告对死亡负责，但会寻求非死刑判决，因此他们会极力反驳检方提出的各项证据，说服陪审团克里斯滕森不应被判死刑；而检方则会提供大量证据，以向陪审团证明克里斯滕森具有应当判处死刑的加重情节。

解读2

承认杀人但坚持无罪辩护是何用意？

意图否定可判死刑的加重情节

克里斯滕森辩护律师虽然在开案陈词中表示，被告要为章莹颖的死负责，但他依然没有改变坚持无罪辩护的立场。

据美国广播公司报道，在此前的庭审中，虽然克里斯滕森坚持无罪，但辩方并未否认警方抓错了人。而12日的开庭陈词正证明了一点，辩方的目的不是赢得无罪判决，而是说服大众陪审团免除克里斯滕森的死刑。

对此，邓矜婷分析称，这事实上并不矛盾。辩方想要表达的观点是，虽然克里斯滕森杀害了章莹颖，但他不应该被判处死刑。

事实上，辩方律师在开案陈词中一再强调克里斯滕森案发时正处于人生低谷，包括前妻要离婚、女朋友案发当天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由于成绩太差放弃攻读博士学位等，这些导致他长期酗酒并患有心理问题。邓矜婷称，辩方提出克里斯滕森面临的这些问题其实就是要强调，被告并非针对章有长期的预谋杀害，进而否定可以判处死刑的加重情节之一。

解读3

伊州已废除死刑，可能判被告死刑吗？

联邦法院可以提出死刑量刑

章莹颖家属法律援助律师王志东介绍，“无罪推定”是美国刑事司法中一个重要的原则，即在被起诉对象定罪审判结束前，不能假定此人有罪。在此原则下，举证责任全部在检方，检方必须出示足够的证据证明对方犯罪。尽管对方也可以提交自己的证据，但只需反驳检方证据的有效性，而不需要证明自己无罪。

同时，由于刑事制裁的后果极为严重，适用于检方的证明标准为最严格的“排除合理怀疑”，要求陪审员以一个理性人的视角，对所有证据进行仔细且公正的分析，从理性和常识的怀疑出发，判断检方提交的证据、所展示的事实是否能让陪审团确信嫌疑人有罪。如果陪审团坚信指控成立，则必须裁定有罪；若陪审团认为存在无罪的任何可能性，则必须基于嫌疑人的利益考虑这一怀疑，并裁定无罪。

王志东表示，在美国联邦法律中，绑架致死罪可能的刑罚有死刑或终身监禁。

据美国广播公司报道，事实上，伊利诺伊州自2011年起就已废除死刑，克里斯滕森成为该州第一个面临美国联邦检方死刑控告的被告。

邓矜婷解释称，克里斯滕森目前是在伊利诺伊州皮奥里亚联邦法院受审，并非在州法院受审，因此是可以被判死刑的。邓矜婷表示，美国有两个法院系统，一个是州法院系统，一个是联邦法院系统，虽然包括伊利诺伊州在内的许多州已经废除了死刑，但联邦法院依然保留了死刑。章莹颖案是由联邦法院提起的控诉，因此是可以提出死刑量刑的。

追访

家属最大心愿是找到章莹颖带她回家

北京时间6月13日上午，章莹颖家属的法律援助律师王志东向记者证实，辩方律师承认嫌犯克里斯滕森造成章莹颖的死亡。对于辩方律师为何作此表态，王志东表示，这是试图为克里斯滕森免除死刑的策略，“克里斯滕森并没有认罪，他和他的律师并没有承认他实施犯罪中任何残忍的细节，目前庭审仍是定罪阶段的性质也没有变”。

王志东介绍，检察官米勒的开案陈词持续了45分钟，详细描述了克里斯滕森实施犯罪的全部过程，“手段极其残忍，令人发指”。但王志东同时表示，开案陈词并非证据，这些指控的细节都将在接下来的审判中由检方提供的证人、证据逐一证明，“我们必须要意识到，这只是定罪阶段的第一天。既然克里斯滕森不认罪，就需要经过必要的审判程序，最后将他定罪。”

章莹颖失踪已达两年，王志东表示，漫长的等待已经让家属心力交瘁、度日如年：“如今得知嫌犯用如此极端残忍的手段加害莹颖，莹颖家人更是感到非常愤怒、痛苦和无法接受。他们希望能够尽快将罪犯绳之以法，处以极刑。同时，他们自始至终最大的心愿都是找到莹颖，带她回家。”

回访

章莹颖失踪地建纪念花园

当地时间6月12日，章莹颖案控辩双方开案陈词。时值中国学者章莹颖在美国失踪两周年，记者先后探访了嫌犯克里斯滕森的住处、章莹颖失踪当天出发的车站和遇见嫌犯的地点。记者发现，嫌犯所住公寓即章莹颖疑似被囚禁处现已成为小区管理处办公室。

章莹颖被嫌犯带走的车站旁，人们为纪念她修建了一座小花园。记者在现场看到，这个纪念花园并不大，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还专门为章莹颖竖立了一块纪念碑，章莹颖的亲朋好友和同学们在纪念碑上盖上自己的手印，插上写有各自名字的小牌，以此来纪念章莹颖。

在章莹颖当时等候公交车的车站旁，一棵大树底下，直至今日仍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朵以及章莹颖的照片和她喜欢的玩偶。

来源 | 新京报
责编 | 江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