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东马术队里，顾兵是全运会八朝元老，五届全运会冠军，也是上一届全运会盛装舞步团体和个人赛冠军，参赛届数为广东队之最（广东代表团另一名八朝元老是马术队黄焯钦）。三十多年的全运会参赛纪录，顾兵一肚子和马的故事。本次十五运会在收获盛装舞步团体和个人赛两块铜牌后，他告诉羊城晚报记者，马匹就是自己的伙伴，平时建立起感情，互相信任，关键时候就能得到它们的回报。

广东马术队领队王永存曾经讲过一个故事。顾兵的家人今年曾组织过一次全家新疆游，顾兵陪着家人飞到新疆，第二天马上折返，陪伴自己的马匹，形式上的出游只是为了圆一个全家出游的承诺。“马术队应该是假期最少的队伍之一，大型赛事结束骑手也不像其他队伍那样放假，骑手每天都会回马房看一看，溜溜马，喂马吃点胡萝卜。他们不能像其他队伍一样，可以享受很长的假期。”

这点在顾兵看来再正常不过。“马匹就像孩子一样，你得跟它建立感情。有些骑手放假就回家了，就不理马了，这不好。你得把它当成人对待，长时间待在马厩里它也难受，每天带他们放松一下，散散心，保持愉悦的心情，相互了解，人和马才能合二为一。”

在顾兵的马匹伙伴中，每一匹都有独特的性格和故事。他如数家珍地聊起它们，就像谈起自己性格各异的孩子。

“荷兰二号”：从瘸马到冠军的转折

顾兵到广东队后的第一匹马叫“荷兰二号”，被他亲切地称为“老荷”。那是他来到广东后，命运给予的一次偶然又珍贵的机会。“老荷”是一匹血统高贵的圣乔治马，但在检疫时因兴奋撞门导致髋骨损伤，瘸了，成了“没人要”的马。

这匹瘸马交到了顾兵手里，被他精心照顾了大半年后，“老荷”竟在九运会前两个月奇迹般好转。可就在赛前七八天，它外出吃草时被钉子扎伤马蹄，再次跛行。“从失望到有希望，又到失望”，顾兵回忆道。命运的转折发生在赛前两天，“老荷”又突然好了。就是这匹几经波折的马，带着此前从未进过前八的顾兵，一举拿下了九运会团体冠军和个人亚军。

“我之前从没进过前八，那次之后，就觉得不一样了。” “老荷”成了顾兵职业生涯第一匹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好马，也是他信心的起点。这匹马后来自然老去，活到27岁，器官自然衰竭。顾兵说，它临走前仿佛有预感，回光返照般地自己走到每个马格前，与同伴们一一亲昵道别。“马很有灵性的。” 顾兵和队员们按照惯例，留下了它的一把鬃毛作为纪念。

“吉祥”：赛场狂风中的定心丸

另一匹功勋马“吉祥”，如今已是三十多岁的“百岁老人”。它性情刚烈，年轻时带它出去吃草，曾多次把顾兵拉倒。“他速度很快，当时笼头绳是化纤的，跟我的手一摩擦就焦了，真的能闻到焦味。”顾兵笑着说，“带它去吃草经常把我拉个‘狗吃屎’，它后来也知道愧疚。”

就是这样一匹暴躁急性子的马，在山东全运会的赛场上，却展现了惊人的担当。顾兵上场时，恰逢一阵大风刮来，将场地的设施全部吹垮，现场乌云压顶，一片昏暗。布置场地需要时间，顾兵和“吉祥”就在场边等待。“按道理，那种情况它肯定兴奋得不知所措了。”更棘手的是，“吉祥”是最后上场的一匹马，全队都觉得没希望了，甚至有人提前退场。

但那天，“吉祥”格外镇定。它仿佛感知到肩上的重任，带着顾兵越战越勇，拿到了全场最高分，逆转乾坤，帮助广东队拿下团体冠军。“我平时对他好，带他吃草。拉倒我那么多次，我们也没有嫌弃它。”顾兵觉得，这就是平日付出在关键时刻获得的回报。

如今，英雄已然迟暮。在马房里，顾兵拿着胡萝卜，耐心地喂给“吉祥”。它咀嚼得很慢，后面的牙齿已经不太行了，眉毛也白了。“前两年小朋友还能骑它，今年突然就不行了。以前它很壮的，曾经也是英雄好汉。”顾兵看着它，眼神里是对待老友般的温和与怜惜。

“东哥”：不是“富贵命”的双冠王

现在的伙伴“东哥”，则有些特别的“小脾气”。队里条件好了，给马厩装了空调，可惜“东哥”无福消受。“一放到空调房里他就痒，到处磨，磨得满脸全是伤痕，你放到普通马厩，一下就好了。可能不喜欢那么干燥。”顾兵笑着称它“不是富贵命”。

他便顺应它的习惯。每天中午睡醒，雷打不动地带“东哥”出去透透气，吃吃新草。“你带他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吃新草让他舒服一点，愉悦一点，我觉得也很关键。”这种日复一日的陪伴，构筑起深厚的信任。有一次，“东哥”踢蝇子，不小心踢伤了顾兵，顾兵却觉得它“心里可能有点内疚”。结果在上届全运会上，“东哥”帮助顾兵拿到了运动生涯中从未有过的双冠（团体和个人）。本届全运会，东哥再次帮助顾兵拿到了团体和个人两块铜牌。

除了是骑手，顾兵现在在广东队还兼任教练，培养年轻选手，马几乎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家住番禺的他每天清晨五点多就要起床，赶在六点左右到达马场，稍作休息后，七点半便开始一天的训练。他自己要骑三四匹马，还要指导和监督队员。他陪伴马匹的时间，远比陪伴家人要长。

因为爱马，顾兵闲暇时常常画马。朋友搞画展，他也会送上几幅自己画的马去“蹭个展”。画中的线条与色彩，凝聚的是他马匹相处的点滴时光。也许正是这一点一滴的陪伴与相互信任，铸就了赛场上一次次的心意相通。正如他所说：“你对马好了，马在关键时刻真报答你了。”这朴素的话语背后，是一位八朝元老与他的马匹伙伴之间，最长情的告白。

文 | 记者 苏荇
图、视频 | 记者 钟振彬 林心怡 余梓涛 林清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