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学外语提升自己，现在，身在上海的李云（化名）却身陷债务漩涡，每天为教育分期贷款按揭发愁。

今年4月份至7月份，她先后与华尔街英语签订5份合同，学费总额高达33.33万元。这些学费通过第三方教育消费贷机构贷款，最多时，一个月须还1.3万元按揭，而她每月工资仅6000元。她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今年以来，华尔街英语屡屡被曝退款难，全国各地遭遇退款难的学员仍在继续增加。

“洗脑式”营销
将学英语与“人生成功”挂钩
以顾客职业缺点刺激购买课程

今年4月份，李云在逛街途中，碰到华尔街英语一名王姓课程顾问。对方称，有免费课程。本着咨询的心态，她被带到华尔街英语位于上海日月光中心的分部。

课程顾问对其进行了“洗脑式”游说。“她说，我工作没有进展是因为英语不好，如果报读他们的课程，可以较快提升英语水平，获得较好的回报。我很喜欢英语，就被说动了”。课程顾问称，当天报读先交580元定金，可享受奖学金优惠。

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推销后，李云签下第一份合同，购买了从第7级到第12级一共4.28万元的课程。在缴纳首付后，余款通过百度钱包的教育分期进行贷款。

林晓（化名）也是在商场被偶遇，“他一直跟着我，说华尔街英语有免费试学活动。”待林晓进入机构内，根本没有所谓的试学活动，只有这名课程顾问一直在游说她。

今年8月份，南都记者曾暗访广州位于康王路的一家华尔街英语门店，体验了这场销售拉锯战。销售人员在长达三个小时的“咨询”过程中，反复强调英语学习的重要性，并将学英语与“人生成功”挂钩。同时，她表示可赠送一个免费学习礼包，并一步步降低课程售价。相较最初定价，这一优惠有近2万元的浮动范围。

据了解，这些所谓的课程顾问，通常通过3种方式获客：

在店内接待主动咨询顾客；

通过活动获得联系方式后电话游说；

或是在商场或马路上锁定行人来推销。

一旦顾客进入店内，这一推销过程持续达数小时，期间，销售人员从学习英语的好处、优惠仅限这几天等理由进行推销，也会从顾客的职业缺点等方面刺激其购买课程。为了达到目的，他们还会进行一些虚无的承诺。

游说追加合同
不断推销更高级别的课程
还以冲业绩为由签假合同

李云的第二份合同是在4天后签订的。那天，她在华尔街英语上完第一堂课，课程顾问即找到她，游说她将报读的级别延续至第20级。“她说，报读的级别越高，费用越低，我又被说动了。”她又购买了2.7万元的课程。

半月后，这名课程顾问再次找李云，向她推荐VIP课程。“她说，现在的课程是‘一对多’，VIP课程可升级到‘一对一’，提高课程效率，教学也有针对性。还可以提供很多课程优惠。”课程顾问同时承诺，如果签下这份合同，可退掉先前的合同，仅按规定扣除9600元已上课部分的费用。“这样一来，每个月就多还200多元而已”。李云说，当天她着急赶车，所以匆忙签下了第三份合同，并通过教育贷缴纳了8.76万元。

6月中旬，这名课程顾问又向其推荐V-coach课程。“她说，V-coach课程可送课上门，节约时间，比之前课程就贵1万多元而已。”课程顾问再次承诺，签下合同，可按规定退掉先前所签订的合同。当李云质疑此前承诺未兑现时，其表示，“这次一并处理，但今天只能先签合同”。于是，李云又签订一张10万元的合同。

李云声称，前4份合同在课程顾问哄骗下签订，对方掌握了她想学英语的心理，给她设置“套路”。第5份合同的签订则显得匪夷所思。

7月7日，这名课程顾问又来找她。“她说，这个月冲业绩，请我私下帮忙，用我的名义签一份假合同，之后她再把钱转给我。出于信任，我同意帮她。”这份合同金额为7.59万元，至此，李云在该机构所签订的学费合同总额高达33.33万元。

然而，此前承诺的退款一直没兑现。至于第5份合同，这名课程顾问将7590元的首付款通过微信转账给了她，但此后的按揭款没有再给付，李云仍需为此偿还教育贷按揭。

去年9月份，林晓也是在被承诺“不满意可退款”后，签下合同。她的课程顾问在她表明经济压力后劝说她，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工资肯定会越来越多。其甚至表示，待学到一定程度，可介绍月薪3万元的工作给她。她说，出于信任，她并未仔细过目合同条款。

李云和林晓出示的《华尔街英语续学合同》中，写有以下内容：“乙方本人已完全了解华尔街英语课程的特点、方法、收费；完全明白此续学合同享受特价，不得退款，不得转让”；“本协议，构成双方之间培训服务的全部协议（服务期限、课程级别）以及任何促销赠予，并取代所有双方之间的沟通、之前理解及确认，无论是口头或书面的形式”；“双方所做的任何确认或陈述，如未在本合同中明确约定，则不具法律约束力。”

课程名不副实
高价购买的英语课程
变在线看英文情景剧

李云发现，自己花高价购买的课程，质量远不如宣传般吸引人。除V-coach课程外，其他课程大部分时间是在跟着电脑听音频做练习。林晓觉得，“如果早知道是线上课程为主，我就报读更便宜的在线英语网站了”。

据了解，华尔街英语的线上课程主要围绕一部英文情景剧展开。官方宣传资料显示，这部好莱坞式微电影长约80集，包含744个学习场景。购课学员先进入在线系统观看相应的短视频，再完成视频的练习题，包括填空、选择、语音跟读等题目。系统规定的线上课程结束后，学员才能预定线下课程。每节课约45分钟。完成固定流程后，学员晋升到下一级别，再开启下一循环。

上课时间的协调也为学员带来不便。“报名的时候说根据我们的时间来定上课时间，但排课时候还是要参照机构时间的，有时候他们没有排课有时候排课满了，需要往后推。”

遭遇退款难
按揭高企不堪重负
花光积蓄到处借钱

对许多学员来说，更大的压力来自于经济压力。南都记者发现，这些学员以90后居多，他们多数刚参加工作，缺乏社会阅历，又有极强提升自我的期望。同时，他们能迅速接受教育分期贷款这一信贷消费形式。

同时，多名学员声称，在报名时，课程顾问大多承诺事后可退款，但当他们提出退款时，却并不容易解决。

从4月份起，课程顾问承诺为李云退款，至今她仅收到7590元退款，这是第5份合同中的首付款。昨日（10月16日）上午，华尔街英语总部通知其处理4月份签订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合同的退款事宜。第三份和第四份合同的退款，要等到11月和12月方能处理。

“我不同意这种没效率的处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拖着我，我实在是很难承受这么重的贷款了”。李云说，最多的一个月，她要偿还1.33万元按揭。以其每月6000元的工资，实在是很难承受。李云花光了积蓄，刷爆了信用卡，找同学借，还是填不满漏洞，只好依靠父母接济。原本寄希望于学英语提升自己，现在的压力令她无心向学。

林晓也只能向家里伸手，但她不敢跟父母说明花钱用途。她每月只有4000元月收入，根本无法支付3000元按揭。信用卡、支付宝和身边朋友都成了借款对象。

今年1月份，她东拆西借实在还不上钱，于是联系课程顾问退款，但其表示“不能退，只能找人转让合同”。到目前为止，林晓还有4万多贷款未还完，她感觉不堪重负，“工作生活一团糟”。

机构回应
华尔街英语：
已对违规操作开展调查
正与学员沟通退款问题

昨日（16日），南都记者联系到上海市黄浦区打浦桥中心华尔街英语当时接待李云的课程顾问，其表示正在休息，拒绝回应。

昨晚8时许，华尔街英语企业传播部回复南都记者表示，针对李云个案，课程顾问销售过程中的个人违规操作行为，该司“已于此前展开调查并将在全部事实查清楚后对其进行严厉处理”。同时，就李云涉及到的四份合同（第一份和第二份合同合并为一份），有两份合同已办理退款，第三份已商定下个月办理，最后一份由于双方对方案有分歧，仍在沟通中。

“在学生提出退款要求后，我们会与学生签订书面的退款申请书，并确保学生在完成退款手续的情况下45天内将退款退至学生的原有账户。对于办理银行分期贷款的学生，我们会按照银行规定将退款退至银行的贷款账户，再由银行把相应数额的退款退给学生。”

针对“续学合同”中关于“不可退”的条款，华尔街英语表示，其学员合同“为格式合同，但并没有被现行法律认定为不公平、不合理或排除对方主要权利的条款”。

律师说法
学员若能举证存诱导欺骗
培训协议或可被认定撤销

广东晟典律师事务所律师毛鹏认为，培训机构在引导学员消费时，是否存在诱导或欺骗情形，需学员举证。例如，有无当时双方聊天记录或短信、微信等，证明销售顾问在推销课程时存在误导或欺骗情形。如果有，则对培训协议的效力会有重大影响。

“上述事件中，对于月收入仅为4000元或6000元的学员，如果没任何诱导，学员愿意花费三四万元甚至数10万元贷款来报名学习英语，难以理解，虽然不排除有，但应是极个别现象；尤其对于李云，在第一个课程还没结束的情况下，就愿意不断借款报第二至第五课程，如果没有之前课程学费会退回的承诺，李云会心甘情愿继续报名吗？所以，初步认定上述课程在引导消费时，存在诱导的可能性较大。当然，具体要结合证据进行认定。”

其次，如果上述课程在引导消费时存在诱导或欺骗情形，则相关协议可能会因涉嫌重大误解被认定撤销。当然，如果双方确实是自愿签署协议，不存在诱导或欺骗情形，培训协议合法有效，在此情况下如果学员因为培训的内容与宣传的内容差距过大，或因自身经济条件确实无力负担，需提前解除，则属于与培训机构协商的情形，培训机构是否同意，可能也要结合实际情况确定。（刘雪）

来源 | 南方都市报
图片 | 视觉中国
责编 | 陈倩